兒女家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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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聲如洪鐘,道“……你這老東西真是自私自利到了極點,有好處的時候,處處爭先,一到危險時刻,處處自保,老子西北軍拚命打徐州,你他媽晉軍是來看戲的!這下好啦!眼看就要拿下徐州,讓蔣介石喘口氣又活了過來!”
看來,眼前這位挺胸拔背的,就是討蔣聯軍的陸海空軍總司令——閻錫山了。
閻也是一副武人粗獷的嗓門,道“馮玉祥!你他媽講話太霸道了!老子早就苦勸過你!徐州連下七天七夜大雨,下雨天怎麼進攻?你一意孤行,非要霸王硬上弓,這不是送死是什麼!如今挫敗了,屎盆子全扣給老子!”
馮道“你說得輕巧!不強攻,蔣介石增援徐州的部隊轉眼就到,徐州不拿下,隴海線全線不得安寧,再等,黃花菜都他媽涼了!這仗還怎麼打!老東西,你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給老子打太極!打徐州前,你就含含糊糊、模棱兩可,你苦勸個屁來著!你他媽抖的那些機靈,老子還看不懂?”
閻道“放屁!老東西!當初你們他媽的讓老子乾這個總司令,可你們哪個聽過老子號令!老子是總司令?還是你們是總司令!?你們這幫狗娘養的,一打起仗來,眼睛都紅了,一個個騎到老子頭上,指畫東指畫西的,各打各的小算盤,這國民革命,都是讓你們給攪黃的!”
馮道“你彆他媽扯沒有的!你就說,這二十幾年你給我挖了多少坑!遠的不說,就說去年,害怕老蔣打,被他用一個副總司令的破頭銜就收買了,你他媽就是個牆頭草,風往哪邊吹,你往哪邊倒!你對我背信棄義,在建安村扣押老子多少個月!現在,讓你當個總司令,還他媽渾身是毛病!大義凜然個啥!老子認識你也這麼多年了,你肚裡幾條蛔蟲,老子不知道啊?!”
閻道“你就愛倒騰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我不跟你說!”
馮道“你理虧!”
說完,兩人氣呼呼抱著胳膊,誰也不理誰。
通勤兵小心翼翼走近,向馮低語兩句,馮玉祥這才往院門處瞧了瞧,粗著嗓門兒道“過來吧!”
漢生漢民走進去,慌忙立正敬禮,又緊張又激動地看著馮玉祥。
馮雙眉一凝,扭頭對閻錫山道“百川兄,你說奇怪不奇怪,我忽然想起了一位故人”
閻撇嘴道“不會是想起了袁大總統吧?”
馮道“怎麼扯到袁大總統了,是另外一個,你一定認識,那人和你一樣,以前也是同盟會的”
閻搖頭道“同盟會上上下下那麼多人,你怎麼知道我認識”
馮啟發道“當年,追隨先總理的人中,有一位才華橫溢的……”
閻思索道“黃興?宋教仁?廖仲愷?”
馮一一搖搖頭,道“這人當年為革命奔走,在北京被捕,大刑用了個遍,還敢對袁大總統罵不絕口的……”
閻伸手一指,道“玉振青!”,漢生漢民在身後聽著,忽然渾身一振。
馮歎道“正是!”
閻道“你怎麼突然想到他了?”
馮道“哎,奇怪吧……我也不知怎麼地,就像被雷劈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他,那可是我拜把子兄弟啊!”
閻不以為然道“算了吧你!你這老東西到處拜把子,你忘了,你他媽和老蔣還是拜把子兄弟呢!”
馮擺手道“哎……彆提這,我跟振青,可是實實在在的兄弟,當年,我是北洋軍,他是革命黨,兩邊水火不容,我倆各辦各的事,可照樣還能坐一起吃火鍋,老蔣算個屁兄弟,都是虛的!北伐時候,大家同心協力,大勢之下,彼此看著順眼,糊裡糊塗成了兄弟,這完全是因為有共同的目標才這樣,現在呢?老蔣一心搞專製獨裁,要把國民黨變為他一人之化身,誰敢有異議,他就跟你同室操戈,弄得黨不黨、政不政、國不國的!”
閻馬上附和道“正是,所以,咱們不得已,隻能應軍民請求,以戰爭手段重建黨國!”
馮道“你呀,總算說了句人話!我還希望你能辦點人事兒!”
閻不滿道“放屁!你說話太難聽了!”
馮戲謔道“那是因為你辦事太難看!”
閻抱著手,思索著往事,道“玉振青……這個人我有耳聞,可惜,我和他從未謀麵,聽說總理先生十分器重他,你剛剛說,跟他拜把子與跟老蔣拜把子不同,那我呢?”
馮道“你坑老子這麼多年,要不是為了革命,老子巴不得現在斃了你”
閻道“當年我能斃你的時候,就沒舍得下手,換位想想,真叫你來斃我,你跟我一樣”,他擺擺手,道“未必舍得”
馮道“舍得,革命勝利,我就斃你”
閻道“哼,胡吹大氣”
馮轉頭,問漢生道“你們高師長有什麼事?”
漢生忙從懷中掏出信來,激動地遞過去,馮接過信,展開,一目十行,越往下讀,臉色越陰沉,讀罷,將信狠狠拍在桌子上。
閻大奇,湊上前去瞧,表情也漸漸凝重起來,問漢生道“這信誰還看過?”
漢生筆直立正,興衝衝彙報道“高師長說,隻能給馮司令看,除了馮司令以外,就您看過!”
馮大吼道“通訊員!”,話音剛落,門外進來一兵,馮命令道“電令韓複榘率部撤出濟南,向黃河以北撤退一百裡,電令石友三率部由魯西開往豫北,電令……”
閻揮手打斷道“我的馮副司令啊!你這不是逼他們造反嗎?戰場上生死存亡如履薄冰,人心本來就搖擺不定,現在,你讓他們在政治上如臨深淵,傻子都能看出來,這種做法疑人惑己,他們若不倒戈相向,這總司令我讓給你做!”
馮道“事到如今,不如此,又該如何?”
閻道“要我看,你的選人用人之法本就有問題,升遷提拔的人,都是些見利忘義、隻求自保的宵小之徒,當年他背叛你,投靠我,又背叛我,投靠你,你還敢讓這樣的人做你心腹,豈有不反噬你的道理?”
馮道“你現在唧唧歪歪,說這些風涼話有什麼用,我是問你該怎麼辦才好?”
閻道“煥章兄,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他們也在觀望呢,這是老蔣的如意算盤,咱們要靜觀其變、以靜製動,你要是投鼠忌器,可就正中老蔣的下懷了,他正想讓你西北軍人人自危,好分化瓦解你,你非得反其道行之不可,你想想,咱們在徐州戰場上雖然失利,但咱們拿下了濟南和長沙,並且,在整個隴海線上來看,仍然掌握著主動權,一個多月前,老蔣差點在柳河束手就擒,隻要咱們穩紮穩打,繼續擴大優勢,你那些部下就不敢擅動,《道德經》裡說‘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這道理,說的再明白不過,你越是強,越多人願意跟著你,讓你更強,你越是弱,越沒人同情你,他們就越要離開你,讓你更弱,他們才是真正的牆頭草,隻要咱們能保持優勢,你那些部下,永遠會往咱們這兒倒”
馮仔細琢磨著閻的話,良久,歎氣道“哎……罷了,就按你說的吧,我一生太輕信於人,他們狼子野心我是知道的,卻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他們,殊不知,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啊……”
閻拍了拍馮肩膀,笑道“老東西,人不服老不行的,彆生氣了”,轉頭對一勤務兵道“去,弄幾個菜!把我的酒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