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龍雀宮。
壓抑的氣氛,已經籠罩了這座昔日都城許久。
這座昔日象征著曹魏河北霸業的都城,如今卻像是一座囚籠,將他們所有人籠罩其中……
朝歌、邯鄲的陷落,巨鹿、安平二郡的接連失守,就像兩柄無情的鐵鉗,死死扼住了他們北歸幽州的咽喉,試圖將他們釘死在這片絕地。
王座之上,剛剛退回鄴城的曹丕麵色憔悴,眼眶發黑,那雙曾經銳利明亮的眸子裡,隻剩下消磨殆儘的灰敗……
“陛下!”
一個嘶啞蒼老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正是須發皆白,操持大軍補給的程昱。
在兩名內侍的攙扶下,他緩緩站起,指著地圖,看向眾人。
“如今我軍四麵皆敵,漢軍兵圍如鐵桶,糧道艱難,鄴城已不可守!為今之計,唯有集結所有兵力,向東突圍,退往河間郡,與幽州遙相呼應,尚有一線生機……”
“突圍?”
程昱話音未落,一聲怒吼如平地驚雷般炸響。
曹彰“霍”地一聲站了起來,魁梧的身軀因憤怒而緊繃,憤怒的雙手緊攥成拳,發出“咯咯”的脆響,滿臉不甘。
“仲德先生,鄴城是我大魏在冀州的絕對核心,城防堅固,城中糧草也支撐數月,為何要不戰自退!末將不才,願領麾下天地騎與漢軍決一死戰,雖死無憾!”
“子文不可……咳咳!”
曹仁捂著傷處,劇烈地咳嗽了後幾聲,立刻沉聲喝止了他。
作為在場諸將中碩果僅存的宗室宿將,他深知曹彰之勇,卻也明白此刻並非逞匹夫之勇的時候。
“漢軍兵力數倍於我軍,如今朝歌已失,劉瑁主力不日即兵臨城下。趙雲、張任、張飛、徐晃,皆當世虎將,更有田豐、賈詡之流運籌帷幄,若等到漢軍齊至,我軍隻剩一條死路!”
就在眾人爭執不下之際,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雜亂的腳步聲,一名負責傳遞軍情的郎官,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了進來,臉上帶著死灰般的絕望。
曹丕望著連滾帶爬進來的郎官,心中突然湧起了不祥的預感……
他甚至來不及行禮,便撲倒在地,聲音尖利刺耳,撕破了王宮內最後一絲脆弱的平靜。
“陛下!徐州急報!臧霸……臧霸反了!他在下邳城設宴,擒下曹真、田豫二位將軍,舉徐州之地,降了漢軍!”
“嗡!”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瞬間死寂無聲,落針可聞,仿佛連時間都已凝固。
曹丕隻覺得腦中一聲驚雷炸響,眼前金星亂冒,天旋地轉。
徐州,那是大魏在南麵最後的屏障!臧霸,更是他製衡劉瑁,對抗漢軍的最後一枚重要棋子,他居然就這麼降了!
這接二連三的打擊,如同一柄無情的重錘,徹底敲碎了曹丕的心理防線……
“臧……臧宣高……你……你安敢如此!”
曹丕伸出顫抖的手指,絕望地指向南方,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隨即又湧上一股病態的潮紅。
他隻覺得喉頭一甜,一股腥熱的液體再也抑製不住,洶湧而上!
“噗!”
一大口鮮血猛地噴出,如同一朵妖豔的紅梅,濺灑在身前的禦案之上,隨後他雙眼一翻,身子晃了兩晃,便直挺挺地向後栽去,發出一聲悶響……
“陛下!”
“快!快傳禦醫!”
大殿之內,瞬間亂作一團,哭喊聲、呼叫聲、腳步聲響成一片。
程昱眼見此景,蒼老的臉上徹底寫滿了悲愴,他眼前一片灰暗,心知大魏氣數已儘,回天乏術,胸中一股鬱氣再也壓抑不住,也眼前一黑,軟軟地癱倒在地,不省人事……
君臣二人,一前一後,雙雙倒下。
混亂之中,唯有曹仁依舊保持著最後的鎮定。
他快步上前,一邊命人火速將曹丕與程昱抬入內殿救治,一邊轉身看向帳下六神無主的諸將,厲聲喝道。
“全軍戒備!封鎖王宮,但有泄露消息者,立斬不赦!待陛下蘇醒,我們便準備突圍!”
一個時辰後,曹丕悠悠醒轉,他看著床榻邊滿臉憂色、焦急等候的曹仁,輕咳一聲後,用無比沙啞的聲音喚道:“叔父……”
“陛下!”
曹仁聞聲,猛地抬起頭來,驚喜道:“您醒了!太好了!”
曹丕苦笑一聲,那笑意卻比哭還要難看……
他掙紮著爬了起來,有氣無力地說道:“叔父,儘快安排突圍吧,臧霸降漢的影響太大了。如此一來,徐州、豫州、兗州都已危險,必須儘快集中兵力抵禦漢軍,決不能讓其突破兗州、冀州、青州防線……”
“請陛下放心,臣已經在集結兵力,就等您蘇醒。隻是斷後的人選……”
“……子文率眾突圍,儁乂斷後,仲德居中指揮……儘快突圍!”
“……”
曹仁沉默了片刻,臉上閃過一絲悲戚。
“怎麼?”
“丞相……也病倒了,至今尚未蘇醒……”
“……唉……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