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武十年,四月,盧龍塞。
這座曾見證了無數次中原王朝與塞外胡族鐵血碰撞的雄關,此刻被一股濃得化不開的悲愴與絕望所籠罩。
朔風呼嘯,卷起城頭上搖曳的白幡,發出嗚咽般的聲響,仿佛是這片土地的哀鳴……
關城之內,處處縞素,氣氛沉重得令人窒息。
臨時征用的官署正堂,成了兩座冰冷棺槨的停放之所。
左側是曹真那具高大的靈柩,右側的棺槨小得多,卻更令人心碎,裡麵安睡著年僅十二歲的太子曹叡……
靈堂前,曹洪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因極致的悲憤而扭曲。
他雙目赤紅,如一頭被逼入絕境的蒼狼,死死地盯著那兩具冰冷的棺木,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恨不能將那棺木中的森森白骨化作司馬懿的血肉,嚼碎吞下。
在他身側,曹肇這位年輕的曹氏宗親,眼睛裡燃燒的是與曹洪如出一轍的、足以焚儘一切的怒火。
他的手緊緊握著腰間的佩劍,看著曹洪那悲痛欲絕的模樣,再看著靈堂上那兩具冰冷的棺槨,心中除了悲傷,更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憋屈與不甘。
燕王曹宇則靜立一旁,看著眼前這慘絕人寰的一幕,看著不遠處抱作一團、無聲垂淚的甄姬與東鄉公主。
這位素來溫文爾雅的宗室,隻覺得一股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讓他難以忍受。
“子廉叔……”
曹宇的聲音嘶啞乾澀,打破了這死一般的沉寂。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曹洪,試圖從這位宗族長輩的眼中尋找一絲方向。
“子丹臨終遺言……我們……該怎麼辦?”
“怎麼辦?”
曹洪猛地回頭,那雙赤紅的眼中迸射出擇人而噬的凶光,聲音如同炸雷,震得靈堂上的白幡簌簌作響。
“子丹是活活被那奸賊累死的!太子殿下更是慘死箭下!陛下屍骨未寒,司馬懿那老賊便敢行此滔天之事!此仇不共戴天!還能怎麼辦?血債,隻能血來償!”
說完這句話後,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緩緩掃過靈堂,最終落在了甄姬母女身上,他看到了那份無助與絕望,看到了曹氏最後的血脈在風中搖曳。
他突然沉默了起來,許久後開口道。
“彭祖,你帶著皇後和公主去薊城吧……如今的曹家再也沒有能力稱尊了……你帶著剩下的人降漢吧……”
說完後,曹洪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的沙啞,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那您!”
曹宇驚呼,已然猜到了曹洪的打算!
“我曹子廉就在這盧龍塞,等著司馬懿的大軍!我倒要看看,他這反賊的刀,利不利!我曹家兒郎,沒有孬種!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生!”
“子廉叔說得對!”
曹肇聽到曹洪的話音,熱血沸騰,隻見他拔劍在手,眼中閃爍著決絕的光芒。
“我等深受國恩,豈能向司馬老賊低頭!我願隨子廉叔死戰於此,為陛下、為太子、為子丹兄報仇雪恨!縱使身死,亦要讓司馬老賊知道,我曹氏,絕不苟活!”
“好!”
聽見曹肇的話,曹洪那張堅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欣慰。他“鏘”的一聲拔出腰間的環首刀,刀身在昏暗的靈堂中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長思……可願與我戰於盧龍塞!”
“固所願也!”
曹宇看著眼前這叔侄二人激憤的模樣,心中也湧起一陣豪情,他好想與兩人一同戰死在盧龍塞!
可當他的目光落在了甄姬那張憔悴得不見一絲血色的臉上,落在了小公主曹蕙那雙因恐懼而瞪大的眼睛上時,隻得無奈的歎了口氣,他的任務是帶著曹丕的最後血脈,降漢……
“那宇這就帶著皇後與公主前往薊城……”
當天晚上,曹宇領著麾下數百親兵,帶著甄姬與東鄉公主向西而去,直奔薊城。
他們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隻留下盧龍塞在寒風中嗚咽,默默地等待著司馬懿的到來。
而曹洪與曹肇則堅守在盧龍塞,發誓要讓司馬懿付出代價!
他們將全部精力投入到最後的防禦準備中,城牆被加固,箭矢和滾木礌石堆積如山,每一個能夠抵抗的士卒都被分派到各自的崗位。
但他們都知道想要守住盧龍塞,幾乎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