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彭廬
山風蕭蕭,鬆濤陣陣,林內並無一點聲息。
丁弘提刀走入樹林,裡外查看了一番,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隻得又退了回來。
見眾人都用狐疑的目光看著自己,丁弘還刀入鞘道:
“適才見林內有人影閃動,過去後卻沒有見到人。”
眾人隻當是他眼花了,都並未放在心上。
接下來的幾天裡,在陳尹元的陪同下,王希孟走遍了江寧各處,存下了若乾畫稿。
這日晚宴後,王希孟向陳尹元深揖一禮:
“此次在江寧大有獲益,隻是學生還想沿江遊曆一番,在此向陳大人辭行。”
陳尹元微微點頭道:
“江寧雖好,我也看出並未全合小王大人心意,老夫倒知一處山水,或對你作畫有用。”
“那是何處?”王希孟忙問。
陳尹元輕輕道出四個字:
“彭蠡、廬山。”
乘船沿江而上,看著還在岸邊目送他們遠去的陳尹元,王希孟對丁弘感慨道:
“你我在江寧幾日,陳大人便陪同了幾日,心中很是感激。”
丁弘先是點頭,而後又搖搖頭:
“確如小王大人所言,陳大人對你我幫助甚大,隻是這種為官之道,對我大宋而言,也不知是好是壞。”
“何出此言?”王希孟詫異地問。
丁弘無奈地苦笑道:
“這些日來,你可見他處理過一件公事?陳尹元年逾花甲,升遷無望,對諸般公事能推則推,能拖則拖,隻想保業守成,但求無過為功,七十致仕還鄉,頤養天年,朝野內外,這樣的官員不在少數,雖不像朱勔之流為害一方,卻也不能造福百姓,短似無礙,長以難繼。”
沉默半晌,王希孟表情堅毅地說道:
“常聞治國有常,而利民為本,他日我若入仕,定學範文正公、王文公那樣為國為民,不敢懈怠。”
——願大人赤子之心永存,切不要為俗世所染。
丁弘忽然想起在楚州裴曼雪說過的這句話,莫名地感到一種悲哀。
永存一顆赤子之心——在當今朝廷,談何容易。
沿江而上,過太平、經蕪湖、走繁昌、越銅陵、穿池州、曆東流、出彭澤,停湖口,三人方離船登岸。
絕美驚豔的彭蠡湖,終於在王希孟的期盼中揭開了麵紗。
站立於高處,隻見一湖碧水滾滾彙入長江,一邊銀波蕩漾,一邊金浪翻湧,清濁二分,湖江兩色,綿延數裡,蔚為奇觀。
向南方望去,彭蠡湖浩瀚萬頃,煙波飄渺,船影綽綽,霧氣嫋嫋,鳳翎翱翔,荻花飛舞,白雲悠悠,波光點點,遠山如黛,水天相連,好一幅宛如仙境般的青山碧水畫卷。
世間竟有如此美景?!
宛如一曲華美的樂章,將王希孟的心弦驟然撥動,隨著水形山勢,在心中緩緩奏響,時而激昂、時而平遠、時而壯闊、時而幽邃。
王希孟轉頭看著丁弘和承照,眼中閃著異樣的光:
“如畫江山,定不辜負!”
接下來的幾天,王希孟三人沿湖南下、停停走走,高山平湖、沼澤樹木、村舍歸舟、漁樵耕讀儘收眼底、儘攬畫中。
這一日,三人再次站到湖邊,腳下水草茂盛、高可沒膝,對岸峰巒如浪、勁峭雄秀。
隻見群山聚攏,拱起一座巍峨主峰,直刺雲天、氣勢雄偉,王希孟抬手遙指問道:
“此峰何名?”
丁弘的回答有些遲疑:
“應為廬山漢陽峰,隻是還需向當地人詢問一下。”
前後左右望上一圈,又在心中揣摩許久,王希孟方才睜眼對丁弘、承照說道:
“這些日來陪我風餐露宿,二位辛苦,隻是這彭蠡、廬山方圓百裡,若不久居,難以描繪出其形神,我觀身後高坡處有一村莊,欲租用幾間房舍長住,以便日後登山觀湖,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聽王希孟竟要如此安排,丁弘、承照皆滿臉苦相。
以前經州過府,哪一處不是好吃好睡的,然而自離了江寧後,小王大人便不讓再驚動官府,自湖口下船後,更像是著了魔一般,白天畫筆不停,晚間就投宿到農舍裡將就一宿,就算他們金銀不缺,但在這荒村野嶺,錢財再多又有何用。
如今又要在此常住,這苦日子還不知何時才能結束。
不願意歸不願意,天子門生的話二人又怎敢不從,隻得苦著臉隨王希孟來到村莊,找村民商量租房事宜。
說來也巧,村中恰有幾戶人家剛剛搬走,丁弘又肯出高價,同族的族長便將一處視野極佳的庭院租給了三人。
所租庭院位於村莊的最高處,放眼望去,湖光山色儘在眼中,與之相鄰還有一處庭院,也無人居住。
房舍雖然略顯簡陋,但也算乾淨整潔,丁弘置辦了一些應用之物,又雇用了一名村婦為幾人燒菜做飯、打掃庭院,待晚間住下來時,微風習習,蟲鳴聲聲,竟有了些許隱世而居的愜意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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