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項小滿倒是不在意，甚至暗讚何文俊的手段高明，畢竟如此一來，既解決了一觸即發的矛盾，又限製了大家族的發展，還會為義軍提供一定的財政收入，可算是一舉多得。
唯一不利的方麵，可能就是會對他的名聲造成影響，可他卻不知道，何文俊何許人也，作出這些有利於提高威望的決定時，自然是要打著他的名頭。
對此，裴恪也很清楚，隻是項小滿不問，他現在也不敢輕易多說什麼，畢竟，方才那一杆槍頂的可是自己的胸口。
帳內頓時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項小滿緊緊盯著手裡的簿冊，沉默很久，幾乎已經確定方才裴恪說起“感恩戴德”時，心裡突然升起的那股念頭。
他瞥了一眼裴恪，將簿冊扔回帥案，隨即一把拔出「破陣槍」，沉聲道：“給你一炷香的時間，速去點齊五百信得過的軍士！”
說罷，轉身出了大帳。
營外寨門前，項小滿橫槍立馬，趙遠淮以及二十名護衛隨護左右。
等了一會兒，趙遠淮往營內望了一眼，見兵馬正在調動，隨即又遙望天際，小聲問道：“主公，看這天色，似是又要下雪了，我們接下來去哪？”
項小滿下意識地仰起頭，果見彤雲密布，灰蒙低垂，風聲減弱，群鳥歸巢，周遭一片靜謐。
他深吸了一口氣，歎道：“我原以為，何大哥是得罪了田家或者於家，引起他們的報複，但剛才聽裴恪所說，可能性應該不大。”
“那……”
“趙二哥！”項小滿輕聲打斷，沉默良久，才滿含猶豫地說道，“我心裡有個不好的預感，需要親自去驗證一下，若待會兒證實了我心中所想，或許我會……”
他話到一半，卻忽聽得一陣驟然響起的馬蹄聲，轉頭看去，卻見裴恪提槍驟馬，領數百騎兵來至他身前，抱拳道：“主公！”
話被打斷，項小滿也沒再繼續，點了點頭，往他身後望了一眼，問：“營內可安排好了？另外，這些人可都是你從平章關帶來的？”
“主公放心，都安排好了。”裴恪應著，指向身後眾將士，“五百騎兵，皆是末將舊部。”
項小滿輕輕嗯了一聲，不再多說，一扯韁繩，向著西北方疾馳而去，趙遠淮隨即領二十護衛策馬跟上。
裴恪雖滿心疑惑，但也不敢遲疑，當即長槍一揮，喝了聲“駕”，霎時，五百匹戰馬齊齊長嘶，奮蹄而起。
……
一隊兵馬輕裝簡從，沿著官道一陣疾行，很快就行出十七八裡，出了陶縣地界，來至一處連片的田間。
項小滿放緩速度，掃視不遠處的村落，問身後裴恪：“我記得光田家和於家，就有幾十個村的佃戶，對吧？”
“是。”裴恪應道，“兩家原先是各自掌控著三十多個村落，全都分散在陶縣方圓百十裡之內，隻是兩家現在各有近兩萬畝田地被義軍買走，他們倒也用不了這麼多佃戶了，何先生便與他們商議好，他們會廢除近六成的租約，您若想看，我們得掉頭回去……”
他環指周圍，“附近這些地，都原屬於溫家，他們這次也賣了近一萬兩千畝。”
“溫家……”項小滿呢喃著，眼睛不由的眯了起來，他轉頭，往南望去，看了好一會兒，才又問道，“廢除契約後，那些佃戶的生計如何保證？”
裴恪回道：“何先生已經下令，重新丈量從三家收回來的土地，並統計各佃戶家中人口等詳情，大約來年二月之前，就能將土地分發給他們。”
項小滿收回目光，凝望腳下已經種上作物的田地，又問：“你的意思是，這些佃戶隻收到了廢除租約的消息，並不知道接下來會擁有自己的土地？”
“正是。”裴恪點了點頭，“這也是何先生的意思，畢竟土地有肥沃貧瘠之分，那片地該分給哪一戶，都需要謹慎處理，過早把消息透露出去，免不得又滋生一些貪汙腐敗之舉，為免出現這些不必要的麻煩，就先瞞著了。”
“嗬，果然如此。”項小滿搖頭苦笑，仰起頭，心中長歎，“何大哥呀，何大哥，你一直告誡我，人心難測，如今卻也犯了這麼大的忌諱，你考慮這麼多，最後換來的是什麼？”
見項小滿突然這般，裴恪一頭霧水，扭頭看了看他身邊的趙遠淮，雖然不認識他，但觀其自身散發的氣質，以及身旁二十名護衛透出的陰冷之感，也明白他們絕非普通軍士，原想著從他那裡探得一些消息，可換來的，卻也隻是輕輕一瞥。
裴恪一臉尷尬，扶了一下頭上鐵盔，問道：“主公，我們這是……”
項小滿看向他，驟然冷喝：“裴恪聽令！”
裴恪本能的抱拳應道：“末將在！”
項小滿指了下身旁護衛：“這二十人，原是我隨身影衛，各個都是刺探消息的好手，我現在把他們交給你，你給我沿著官道一路向北，將東西兩側三十裡之內，所有原屬於溫家的佃戶村，一個個仔細的查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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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恪猛地抬頭，一臉錯愕：“主公，您讓我查什麼？”
“何大哥與賀霖，皆是被農具所傷，我現在懷疑，是那些佃戶所為。”項小滿望著不遠處的村落，沉聲道，“你紮營的地點距此不過二十裡，而此地便是蒙縣地界，何大哥他們最後又是從你的營地離開，這麼說，你應該明白吧？”
裴恪一臉愕然，腦海之中瞬間劃過項小滿到來後問過的種種問題，順其自然的，便也聯係到自己的一應回答，想明白後，不由得脊背生寒。
他看著項小滿，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主公，末將有一言，不知該不該說？”
項小滿冷哼一聲：“你覺得不該說，那就不要說。”
裴恪被嗆得有些窘迫，他心知項小滿對他這個態度，是怨他沒有派兵護送何文俊。儘管他也曾數次表達過護送之意，是何文俊自己不願耽誤軍士操練而嚴詞拒絕，那他也得受著。
他無聲歎了口氣，抱拳道：“末將是想提醒主公，不論何先生是否被佃農所傷，當此敏感時機，如此大張旗鼓的挨個去查，一定會引起恐慌，是不是……”
“那你以為，我為何特意叮囑你要帶信得過的軍士？”項小滿冷冷說道，“我已經告訴你了，這二十人皆是探查消息的好手，甚至比朝廷的密令司還有過之，該怎麼查，難道還要我一點點教給你？”
“這……”裴恪已經快被罵免疫了，告了聲罪，又問，“若查出來確是佃農所為，又當如何？”
“殺！”項小滿毫不猶豫，“我敢肯定，能讓賀霖丟掉性命，人數一定不少，但凡參與的，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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