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生死彆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
久違地,符驍夢見了母親,他太清楚那是夢了,因為他已經太久太久沒有心安的感覺了。
他能看到母親陪著自己的畫麵,不知道是記憶太模糊的緣故,還是高燒的緣故,他始終看不清母親的全貌。
母親的頭發垂落,遮住清秀柔和的五官,手輕輕攬著兒時的自己。
他以一種上帝視角,旁觀著自己的童年,他看到一輪圓月,月光越來越亮也越來越模糊,家具的棱角被抹去。
那應該是輪秋月,他記得有人告訴他母親是在一個秋天的離開的。
月亮的謎底是團圓,今夜離散的人都應該見一麵。
團圓是鈍痛的,然仍盼秋意至,年複一年,明知如夢似幻地不真切,他偏生出了執念,等到最後,都成了心上的泡影。
他已經很久沒夢到母親了,也許是因為他已經很久沒好好睡一覺,也許是他的心不誠,所以怎麼也見不到。
他已經記不起母親的模樣,卻在夢中能一下識彆出來,他想看得再清晰一些,卻越來越模糊。
回憶無限延伸至永恒,抽象的畫麵扭曲成虛無,像一條溪水,從他的手中溜走。
像一層層薄薄的飄帶,不斷堆疊,壓在他的胸口,沒有重量,卻讓他喘不上氣。
譚虔合上電腦,被池禦的來電弄得有些心煩,拿著電話直奔符驍。
他無意摻和池禦和符驍的事,毫無疑問,他會向著符驍,他不想弄得太難看,隻能交給當事人處理。
“我去叫符驍,你們自己處理。”
譚虔摁了接聽鍵,語氣不是很好,池禦見狀,低低道了聲謝謝。
“符驍...池禦給你...”
“符驍!你怎麼了!”
譚虔嚇了一跳,見符驍皺著眉,手緊緊攥著胸前的衣服,側躺著蜷縮成一團。
“你彆嚇我。”
“符驍怎麼了?”
譚虔沒有掛斷,池禦聽見驚呼,也趕緊出聲,他還等著和符驍說話,即使他能做的也隻有蒼白的道歉。
譚虔扔了手機,拿走濡濕的枕頭,半抱起符驍,握住他的手,輕輕晃著。
見他半闔著眼,呼吸艱澀,悠悠轉醒,聲音也不自覺地放輕。
“怎麼了?”
“沒事...做了個夢...我想去一趟醫院。”
無緣無故地夢見母親,符驍心裡隱隱作痛,又升起強烈的不安。
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預感,推著他往醫院趕。
“好,你先歇一下,換一件衣服就走。”
“心衰的藥你身上有嗎?”
聽著譚虔拋出的一個個問句,池禦不自主地握緊了手機,把臉貼得更近,才終於聽到符驍的聲音。
“不用了,走吧。”
他不願耽誤一分一秒,他寧願是自己身體的過度反應,也不希望是血緣產生的感應。
“穿上我的外套。”
池禦聽到兩人的對話後,就站在醫院門口等。
他撐著一把傘,握著傘把的手抖著,腦海裡都是符驍慘白的臉。
有些許雨絲濺在他的臉上,模糊了他的雙眼,左肩也打濕了一小片。
隔一會兒就掏出手機看一眼時間,又怕錯過似的,一步步向馬路邊走去。
那是醫院正門正對著的馬路,他早早等在那裡,一定不會錯過。
但是他總覺得今天,他就是來和符驍錯過的。
他不知道符驍做了什麼樣的夢,但他隱約察覺到符驍此行的目的。
他像在等著一場審判,他後悔自己為圖一時口舌之快,和符年青在醫院爭吵。
符年青倒下得是那麼突然,他沒有預想過這樣的結果,至少不會像現在一樣嚴重。
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濕。
池禦在暴雨下淋了好久,雨水打在他的臉上,一寸寸地抽離他對家的感知,他受不了這般削肉刮骨的痛,所以一直恨著。
現在,這潮濕的水汽似乎要降臨在符驍的身上了。
他該有多冷,他會不會恨自己。
雨傘偏了,池禦仰頭對著夜幕,像在要一個答案,沒有人教他怎麼去愛人。
聽說親人死後會變成星星,可惜雨水倒灌進眼裡,他也沒看見星星。
他是恨,但也沒想讓符年青死在自己手上,那他和符驍還會有以後麼...
波瀾不驚的日子裡掀起了狂風暴雨,他好不容易想放下從前種種,和符驍好好在一起,為什麼...
事實上,他放不下從前,他也沒信過符驍,不然他也不會一直猶豫,他現在應該在譚虔家樓下。
他總是缺少奮不顧身的魄力,又總是冒進,所以他看到吻痕時,沒顧及符驍發著燒趕回來的心情。
他發泄般地宣泄自己的**,他看著那枚吻痕,發瘋地啃咬著,最後留下密密麻麻的青紫。
他感受到符驍痛得扭曲的手指,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想阻止又落下,他感受到符驍顫抖的身體和高熱的體溫,但他也沒停。
他一直沒停,他明明一次次正對著符驍洶湧著愛意的眼睛,卻每一次都裝作不在意。他恨著,所以他選擇無視符驍的愛,他隻知道怎麼讓符驍愛得痛苦。
他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後來他想去愛,卻沒有彆的路可以走了。
他越是想愛,卻把人推得越來越遠。
他知道如果符驍願意,任何人都會比自己有機會,無論是周泰,還是厲盛,甚至是譚虔。
他沒辦法把符驍讓給彆人。
雨好像不會停了,夜幕後還壓著更濃重的夜色,比夜色更濃重的還有他拿不出手的愛。
“符驍!”
譚虔抱著符驍下車,手裡還撐了一把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