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和姨母,叫沈侯爺鬨了個無傷大雅的笑話。
一屋子的人說說笑笑也就過去了,並沒有誰認真放在心上。
除了沈崇彥自己。
直到返程的路上,他腦子裡還盤旋著當時的畫麵。
他的母親,他的妹妹,他的……女兒,都轉過頭看著他,那神情,好像他說了什麼笑話。
可明明他說的,才是真的,是對的。
那一瞬間,沈崇彥一直堅定的心動搖了。
他做的真的對嗎?沈崇彥質問自己。
為什麼不把寧兒的身世告訴她們?
為什麼不讓最親近的人知道,他們多了一個親人?
為什麼不告訴寧兒,她理所當然,應該享受這一切,而不用感謝、討好任何人!
沈崇彥一騎當先,將曲折盤繞如長蛇的車隊遠遠甩在身後,風猛烈地撲在他的麵上。
莫名的理智緊緊拉住了他的衝動,如同緊緊勒住烈馬的轡頭,他告訴自己
不可以。
他不可以意氣用事,不可以拿寧兒的安危做賭注,來賭前世那個幕後黑手,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世。
來賭過早地暴露寧兒的身份,到底會不會帶來不可測的風險。
沈崇彥越騎越快,從重生回來,找到寧兒的那一刻起,他就暗自發誓,無論如何他必須永遠保護好她。
寧兒帶血的身影時常飄浮在他的眼前,前世那一刻入骨的傷痛,是剜在心頭的傷痕,他沒有一天能夠忘記。
要保護好寧兒,就必須找到那個毒蛇一樣,在背後窺伺自己的人。
沈崇彥感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個怪圈裡。
他明明知道前世的一切,卻要當作一無所知,他獲得了答案,卻不能告訴任何人。
他把寧兒帶回侯府,給她安排了一個既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的身份,他明明知道寧兒前世受的委屈!
卻不能為她做什麼,因為沈崇彥不能為未曾發生的事,去懲罰此世還沒有犯錯的人。
他一路疾行至岔路,卻猛然勒住籠頭,身下的驃馬與主人心意相通,高高躍起前蹄,發出一陣嘶吼。
他好像以一個救世主的身份,出現在了寧兒麵前,用自己這一點隨手就能給出的施舍,而叫她感激涕零。
可明明,上一世,給她帶來痛苦與不幸的人,是自己;
給她帶來滅頂之災的人,也是自己;
甚至,追溯到最開始,造成她終生悲劇命運的人,還是自己!
在所有加害過寧兒的罪人裡,他的罪,最深重,最不可原諒!
他唾棄自己。
而現在,他卻站在一無所知的寧兒麵前,利用她的無知來賺取她的感激和信賴,還恬不知恥地享受她的親近。
沈崇彥調轉了馬頭,朝著另一條方向疾馳而去。
她什麼都不知道,他卻知道得清清楚楚。
沈崇彥就好像一個拿到了賬簿,卻擺不出算籌的人。他知道結果,卻寫不出推導的過程。
寧兒不能叫存珠“姑母”,是因為自己,還不配做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