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熱鬨一直持續了數日。
鬆壽堂的丫鬟們私下議論,都說為了宋姨娘入府的事,那天侯爺與老夫人鬨了好大的不愉快。
最終老夫人氣了個仰倒,侯爺拂袖而去,母子倆不歡而散。
但這一次,侯爺終於沒能拗過老夫人,到底遂了她的心意。
宋姑娘正式入門的酒宴就設在了二十六日。
這一天,羅夫人做東請了兩台小戲,又在歸頤堂旁邊的偏院中置了幾桌酒席,拉上幾位姨娘丫鬟作陪,熱熱鬨鬨折騰了半日。
宋姑娘臉上滿堆著笑意,朝著羅夫人與向夫人行過大禮。
向夫人終歸有兩分心疼這個表侄女,知道宋家拿不出半分銀子給她傍身,便自掏腰包、從頭到腳為她置辦了一身。
此時宋姑娘身披橘紅色鑲邊綢麵鬥篷,穿一條織金花石榴紅綾褶裙,挽起了婦人髻,頭上戴了副赤金鴿血石的挑心頭麵。
端的是光彩照人。
寧兒立在院子瞧著這一派熱鬨歡喜,她本不欲來,老太太卻打發了人傳話,讓“小姑娘家也去看看熱鬨”,寧兒於是隻好帶著春草與靈芝過來了。
聽了一出戲,寧兒不由奇道“怎麼到這個時辰,還不見侯爺?”
靈芝掩唇而笑,輕聲給她解釋“宋姑娘抬姨娘,能得太太開恩,正經擺酒戲做臉,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侯爺又哪裡會來?”
更何況,府中有些資曆的丫鬟都知道,這樁喜事可謂是老夫人“牛不喝水強按頭”,指不定侯爺心裡多不情願。
寧兒聽著若有所思“可我瞧著宋姨娘也是真心實意地高興,並不見傷心?”
“卻是宋姨娘天大的喜事,又怎麼會傷心?”靈芝細細給寧姑娘分析
“宋姨娘家境微寒,雖與二太太有親,但也不知道拐了幾道彎。若不是走運被老夫人一意看中了,恐怕她的家世年紀,好一些,便是嫁個落魄點的鰥夫做繼室,差一點,就得淪落到商賈人家做妾室了。”
靈芝低聲笑道“若是外頭曉得我們侯爺要納妾,恐怕多少官宦小姐都要動心。宋姨娘這樣的,能嫁到咱們侯府,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了。”
寧兒的視線落在了宋秋昕那張娟秀又嫵媚的臉上。
她忽然覺得有些興味索然。
寧兒想起小時候,坊中嘴碎的婦人在背後的議論,最喜歡說她娘是高門大戶的妾室,或是得罪了主母被趕了出來,又或者是不守婦道被主君拋棄。
更有一類心思格外惡毒的,謠傳她娘是煙花女子,懷了孩子才孤身逃了出來。
為了這一遭,她小時候不知被大孩子欺淩,背地裡哭了多少回。
這樣年輕,又貌美的姨娘。
看著笑靨如花的宋秋昕,她有些怔愣。
寧兒認真地思考,真的像他們說得那樣,娘親也是大戶人家的姨娘嗎?
她當初嫁人時,是不是也像今天的宋姑娘這樣高興?
那又為什麼,最後落得那樣的下場?
寧兒的心弦輕輕顫動,她簡直不敢往下去想……
是不是當時她的夫君,自己的“生父”,也不喜歡娘,更不喜歡自己?
給兩位夫人問安時,向夫人見了她,臉上的笑意便真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