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帝不開口,吳實祿連氣兒都不敢大聲喘,許是他多心,總覺得自打召見信遠侯那夜之後,聖上的天威便愈發莫測了。
縱使自己伺候了陛下一輩子,如今也得提起十二分的小心,半點不敢馬虎。
不過好在,今日陛下從宮外回來,難得心情不錯,讓這幾日都提著腦袋乾活的吳實祿,稍稍能勻一口氣。
他垂下腦袋,順著聖上的視線,偷偷地瞄過去,心中苦笑。
自打聖上得了這根柳枝,每日裡有事無事都要來看兩眼。弄得這寶貝成了滿殿宮人的命根子,灑掃收拾時是謹慎再謹慎,唯恐一不小心,碰斷了柳條、弄掉了柳葉,那可就真哭也沒地兒去。
側間垂著的龍鳳繡聯珠簾一動,從外轉入一個俊眼秀眉的粉衣宮人,手中捧著個一尺見方的烏檀木寶托。
她進來跪下,雙手高高舉起,脆聲道“回稟聖上,寧小姐的衣裳已收拾妥當。”
昭元帝的眼神才這轉了過來。
吳實祿仗著自己守在皇帝身後,忙跟著拿眼一看,哎呦,那寶托上齊整擺放著的,卻是一套灰白主調的女式裙衫。
雖令人細致熨過,但看得出仍留有一些穿著後褶皺的痕跡,吳實祿忙移過眼去,不敢再看。
昭元帝淡淡應了一聲,便有四個小內侍抬了一個金編藤衣箱過來,他親手將那寶托放入箱內,心道,且替寧兒收在這裡,等以後時機到了,再送還她去。
想到寧兒,他不自覺地柔和了神情,累了一天,不知這會兒她歇下沒有?說不定,都已經睡過一覺。
過了今日,她就十三歲了。
看著昭元帝臉上堪稱溫柔的神色,吳實祿心中默念一句小祖宗,再次確定要把這位寄居在信遠侯府的小姑奶奶供在頭上。
緊跟著他就聽見自家主子吩咐,那聲音裡帶著笑意,頗為愉快“去把沈大人找來。”
沈大人?
吳實祿第一個想到信遠侯沈崇彥,可他如今遠在道南,難道陛下要找的是吏部左侍郎沈承範?
正猶豫間,隻見陛下抬眸望了他一眼,笑說“朕新上任的鴻臚寺右寺丞,看來尚不在吳總管的眼孔之間。”
沈崇堯!
吳實祿悔得一拍腦袋,他怎麼把這位沈大人給忘了!
聖旨到時,沈崇堯正喝得半醉,一手拈著支紫毫,一手撫須,歪坐在一群清客豔姬之中,衣襟前還潑了半盞酒。
那身後的飛星一把將他扯到地上,拚了命搖自家老爺的肩膀“您醒醒,醒醒!宮中傳召啊!”
宮中……傳召!
沈崇堯猛地瞪大了眼睛,一個激靈,那股子醉意登時消散了八成,他一摸自己散亂的衣冠,二看衣襟前滿溢的酒氣。
他身體抖成了篩子。
他的運也太背了!前兒為了儘忠,他被夫人誤會和那柳大夫廝混到了一起,被狠狠訓斥一通不說,還傳揚得滿府皆知。
偏自己連個正當的辯解理由,也不敢說,連著幾日沒得到個好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