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輕手輕腳地放下藕合色的撒花帳幔,又往青鳥爐中投了一支安神香,香氣緩緩從鳥喙處逸出,絲絲縷縷,如同祥雲。
她剛熄了一盞燈,便看見靈芝隔著湘簾招手,她忙出去問“前頭怎麼個說法?”
靈芝輕聲道“我悄悄尋了翡翠姐姐去打聽,老夫人說她回府前全府戒嚴,上到主子下到奴才,誰也不許輕易出入。”
春草吃驚道“這豈不是還得封府?”
靈芝神色凝重“那倒略鬆一些,這會子出了這麼大的事,老夫人哪還有心思捉賊?隻不過防著大家在外頭亂說話,走漏了消息。”
春草遲疑道“姑娘休息前囑咐了,若有消息得馬上告訴她。可眼看著要天亮了,姑娘才剛闔上眼,這可怎麼辦?”
靈芝想了想,卻道“姑娘是個有主意的,她既有吩咐,咱們做奴婢的還是照辦得好。懸著心也睡不踏實。”
說來也怪,寧兒待下人素來溫柔和煦,連句重話都沒有,但相處的日子久了,身邊的婢女漸漸知曉了她的性子,總對她隱隱有幾分敬畏。
春草點點頭,轉身進去,隔著床帳輕輕叫了聲“姑娘。”
半夢半醒之間,寧兒聽見春草在她耳邊低語“老太太出府了。”
寧兒勉強醒了醒神,她支起一條胳膊,口齒還有些含混“這就走了?幾時了?”
春草輕聲道“寅正了,天還黑著呢。倒是雨不像前頭那麼大了。”
寧兒闔著眼“嗯,府裡的事可有什麼說法?”
春草忙將靈芝打聽的消息一一回稟,又說“說夫人身子還不大好,老夫人把府裡的事托了二老爺照看。”
寧兒點點頭,府內外諸事不靖,多事之秋,再如何謹慎也不為過。她歎息道“盼著老夫人此行順利,侯爺能儘快回京。”
這時候,她甚至不敢奢求侯爺平安,燕翎口中的“背腹十數創,傷重垂危”,寥寥數語,卻讓人膽戰心驚。
她閉上眼,不忍心再細想下去,寧兒雪白的小臉陷在織金繡花的錦緞堆裡,像隻貓兒似的,就那麼一點點大。
春草掖了掖她的被角,心疼道“再如何擔心,姑娘也好歹再睡一會兒。身子骨剛有點起色,就這麼折騰一宿,怎麼吃得消?”
寧兒低聲道“這會兒擔心又有什麼用?不添亂就罷了。你們也跟著熬了一宿,讓大家都好好歇一歇,不必管我。”
春草應了聲是,她起身放下了帳幔“姑娘安心睡吧,等吃藥的時辰到了我再來叫您。”
眼前又陷入了昏暗,寧兒本以為自己多半睡不著,但那股子淡淡的梨蕊香氣襲來,清甜中帶了一絲沉鬱,不知不覺中,她就這麼沉沉睡了過去。
“輕些!你不要命啦?”魏德喜怒目而視,瞪著那個手腳粗疏的小內侍,又不敢出聲,隻氣音道“擾了陛下清靜,幾個腦袋都不夠你賠的!”
同他師傅天生的一副笑模樣不同,魏德喜長了張細瘦的長臉,高鼻子削下巴,薄薄的嘴唇,罵起人來十分厲害。
玉宸殿的小宮人們都十分怕他,背地裡管他叫魏閻王,偏偏就是這麼一個人,卻意外投了宮中大總管的眼緣,被吳實祿收做了徒弟。
這樣好的運道,真真叫旁人羨慕不來。
那小宮人被罵得一聲也不敢吭,手腳並用地扶正了手邊的定瓶,魏德喜揮揮手趕了他出去,親自在瓶中添了清水。
這會兒陛下還在後殿寢宮中歇息,他師傅親自在裡頭守了一夜,外頭這些細碎的活計自然交由他來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