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龕之中,地藏王菩薩一手持九環錫杖,一手持摩尼寶珠,慈悲而莊嚴,禪坐於蓮花寶座之上,一雙蓮目微闔微開,冷眼注視著眼前的一切。
劉葵跌坐在地上,心底冰涼一片,她張開嘴,又無力地合上。
她知道了,她竟然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殺子之仇,又何須多言?
在絕望中,劉葵心頭忽然閃過一絲明悟,她驚恐地瞪大眼“是你,是你!”
“朱綃是你殺的!”
她猛然捂住後腦“那枚金簪,那時候就被你拿走了是不是!是你,刻意嫁禍給我!”
那日午膳之後,她與羅妙芸在房中私話,卻是葉珍不請自來,殷勤備至,親自為夫人侍奉湯藥,盤桓了許久才離去。
那時羅妙芸正神思不屬,而自己的心神大半都放在她身上,並沒如何顧及葉珍的動靜。
一念至此,先前種種蹊蹺、詭異之處,都在劉葵的腦中閃現,隻有葉珍,惟有葉珍,才有這麼做的動機!
可恨自己與小姐太過心慈手軟,這些年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又異常恭順,念在到底是從小看著長大的丫頭,便輕輕放過了她去。
葉姨娘蹲下身子,笑得溫婉“劉媽媽,凡事說話要憑證據,可不能紅口白牙,血口噴人呐!”
劉葵懼極生怒,反罵道“證據?還需要什麼證據?了不得,果然是翅膀硬了,不是當年那個毛丫頭了!竟背地裡乾出這起子殺人嫁禍、構陷主母的勾當!”
葉珍聽了這話,不急不惱,反而低低地笑出聲來,她從腰間解下一塊柔韌的錦帕,灰撲撲的顏色,沒有半點紋飾。
條案的右側放著一支沉甸甸的鎏金蓮花金剛寶杵,因時日久了,已有些斑駁,葉珍費了點力氣,才單手提起它,又將那塊帕子一圈圈纏裹起來。
她扭過頭去,細細看了劉葵一眼,問道“如此說來,是我錯了?”
劉葵見她反應古怪,不由發怵,但卻不肯露怯,強撐著啐了一口“不錯!你原就是小姐的丫頭,得了天大的福氣,抬你做了姨娘。僥幸生下個一兒半女,若不是主子的恩,你到哪裡去生出個那麼個阿物兒?”
葉珍用手掂了掂那精銅澆築的金剛杵,笑道“好,真是好。原來你們是這樣想的。如此,想來菩薩麵前,也不會怪我心狠了。”
她語調遲緩,右手的動作卻極快,遽然舉起銅杵,狠狠往下砸去!
劉葵猝不及防,想躲時卻已來不及,隻感覺當頭一記重錘,砸得她頭腦一片空白,一個呼吸後,一陣錐心鑽骨的劇痛從左眼處傳來。
“啊!——”她捂住眼睛,撕心裂肺地慘叫一聲,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葉珍不知塞了一團什麼在嘴裡。
葉珍輕輕道“劉媽媽,我可救了你,千萬彆一個不小心咬斷了舌頭。”
劉葵痛得渾身顫抖,瘋癲般地抽搐,鮮血爭先恐後地從眼眶中湧出,順著她的指縫滴滴嗒嗒躺下來。
葉珍卻舉起手中的金剛杵,有些可惜地搖搖頭“媽媽的眼珠子,有一半在這上頭呢。弄臟了法器,菩薩可要怪罪的。”
劉葵早已經劇痛中神誌不清,她佝僂著身子,被堵住的口中不知在含混些什麼,喉嚨中像拉風箱似發出“嗬哧嗬哧”的重音。
葉姨娘姿態嫻雅,不像剛砸了彆人一隻眼睛,倒像是拿著藥杵搗藥一般,她解開巾帕,將它放在油燈上慢慢點了。
血沫混合著油脂,滋滋作響,葉珍靜靜欣賞了片刻劉葵哀嚎的姿態,這才開口道“劉媽媽,痛不痛?”
她伸出指甲,彈了一下那銅杵,發出一聲響“要不要,再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