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無相的腳力,沒用多久的功夫,便追出了數裡地去。
寧兒微微眯起眼,突然說“靈微,那裡!前麵好像有東西。”
楚寰輕輕一拉韁繩,無相的速度立刻就慢了下來,他目光銳利如隼。影影綽綽,似乎是一輛青篷馬車在夜色中浮沉。
楚寰道“嗯,看著是一輛小馬車。再追上去恐怕會驚動他們,我們慢一些,綴在後頭,看看它要去哪裡。”
寧兒忙問“那女子上的就是這車嗎?”
無相的蹄聲變得極輕,穩穩當當地載著他們往前走。楚寰想了想“即使不是,也多半與她脫不了乾係。既然丁三通先一步追著那女子去了,那一定會在她附近,我們隻管盯著馬車。”
寧兒瞬間精神抖擻,她看了看威風凜凜的無相,不禁問“我們這樣是不是太過顯眼了?跟在後麵會不會被發現?”
楚寰操著挽繩,極順滑地領著無相沒入左側屋舍的簷下,避開燈火,烏黑的駿馬漸漸與漆黑的夜混成一體“不見光,不刻意回頭察看,應當不容易發現我們。”
他安慰寧兒“不必緊張,暗的不行就來明的。假使果真發現了我們,就直接讓蕭定帶人衝上去便是。”
話雖如此,寧兒還是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隻是盯著遠處那小小的車影。
她輕聲問,好像唯恐被人聽見“你說,劉葵會不會就在那輛車裡?他們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楚寰想了想“如果葉氏有心把劉葵送走,應當不可能拖延到此時。”他低頭看了一眼寧兒的發心,突然問“等找到劉葵,你待如何?”
寧兒回想起當時劉葵看向自己的眼神,心頭一顫,低聲道“她定然見過我娘親,得想法子讓她說出來。”
楚寰慢慢開口“你有沒有想過,葉氏為什麼要使計將劉葵留在侯府,又為什麼要金蟬脫殼,不惜放一把火,也要把她弄出去?”
寧兒苦思良久,才突然抬起頭,不可思議道“難道,她也想追查我娘親的下落?”
“可是,她為什麼要這樣做?這對她又有什麼好處?”
楚寰沉默不語,半晌才問“劉葵背後是誰?”
寧兒脫口而出“羅夫人。”她猛然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葉姨娘真正要對付的不是劉葵,而是羅夫人!”
“可是,她是夫人的陪嫁丫頭啊。”
在女兒家的認知裡,能被小姐選中,從娘家帶來夫家的陪嫁,無一不是打小兒一塊長大,最最親近貼心的丫鬟。那等從小服侍的,情分之深,連春草與寧兒都比不上。
楚寰輕聲道“可你忘了……她還是信遠侯的妾室,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寧兒被這一句話中隱藏著的可能的恐怖駭住,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呢喃道“靈微,你是說,是羅夫人害了那個孩子!”
楚寰默然“這隻是我的猜測。”
寧兒悚然道“我聽春草說過,那孩子才五歲……是個小少爺。可是為什麼?明明羅夫人做主抬了葉珍做姨娘,到底為什麼又要害死她的孩子?”
他輕輕歎了一聲,宮門侯府,深宅大院裡,這種傾軋傷害,實在太過常見。
為什麼,或許是因為主君偏寵,讓主母感受到危機;或許是那庶出的孩子聰穎,不能放任他長成嫡子未來的勁敵;又或者是那妾室不恭順,所以殺雞儆猴;亦有可能,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原因,僅僅是出自純粹的惡意與嫉恨,所以要除掉那個孩子。
妻妾鬥爭,嫡庶爭鋒,他實在見過太多太多。可能在東家,是主母不慈,虐殺庶子,在西家,就是寵妾滅妻,暗害正室。關起門來,便是三法司會審也難以決斷的“家務事”。
甚至有很大可能,寧兒的前半生,就是後宅爭鬥的犧牲品。
楚寰眼含憐惜地看著寧兒,隻是這一切,對她來說,實在太過陌生。她從小連父親都沒有,吃飽飯活下去才是她此前生命的重音,後院中的妻妾爭鬥,簡直遙遠得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既然如此,他更要儘己所能,儘可能地讓她遠離這一切令人厭煩的汙糟事。
楚寰道“個中恩怨曲折,或許隻有葉氏與羅氏本人才知曉清楚。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先找到劉葵,看一看,葉氏如此大費周章,到底所為何事。”
寧兒的聲音惆悵“可是,羅夫人是侯爺的妻子啊!春草說,侯爺極疼愛那孩子,倘若真是夫人害了小公子,侯爺知道了,該得多傷心?”
楚寰摸了摸她的腦袋,歎息道“個人有自個人的因果緣法,你一個小孩子家家,何苦操這些大人的心?”
“更何況,一切有我。”
而此時,羅尚書府上。
羅妙芸出閣前的閨房中,她正蹙眉捧心,憂心忡忡地朝一位中年美婦說話“娘親,今日侯府又送了信過來,您說,我是不是該回去?”
羅妙芸的美貌承襲自母親,羅母如今已過五十,但卻保養得分外得宜,比起孀居的沈老夫人,羅母的打扮要鮮亮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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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細白如柔荑,指上戴了枚通透碩大的鑲嵌紅藍寶金花戒,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她沉吟道“親家夫人可說,姑爺如今如何了?”
羅妙芸道“這正是女兒奇怪處,婆母說,侯爺一切都好,禦醫都說他恢複得極快,照這樣下去,用不了幾日,就將大安了。”
她秀氣的蛾眉擰成了一道直線“但偏偏,我私下裡收到的消息,卻說侯爺不太好,反複得厲害呢。”
羅母道“這可蹊蹺了。難不成侯爺的身子是一會兒好,一會兒歹的?芸兒,這時候,你可不能再犯糊塗。若侯爺平安無事,你就該早些回去。”
羅妙芸歎道“我哪裡不明白這個道理。如今,老夫人弄了宋氏與葉氏兩個姨娘在侯爺身邊伺候,等侯爺大好了,還不知要如何賞她們呢。”
“隻是,娘親,這幾日我這心頭總惴惴不安的,竟隱隱有幾分不敢回去。劉媽媽她如今……還關在小佛堂裡呢。”
看著女兒與自己格外肖似的一張臉,羅母的心腸發軟“傻孩子,你有什麼好怕的?兒女都那麼大了,難道還像新婦一樣害怕婆母。”
羅妙芸的聲音放得極低“娘,我是怕見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