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茗在屋外直守了兩盞茶的功夫,才等到房門從內打開,寧兒的麵上猶自帶著薄怒,見了她,反而緩和了神色,低聲道“香茗姐姐,走吧。”
香茗一怔,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不由喜道“姑娘這是肯了?”
寧兒的氣力尚未完全恢複,大半個身子倚靠在春草身上,她輕聲道“還談什麼肯不肯的?侯爺要見我,難道我還能躲著不成?”
香茗忙笑道“姑娘說笑了,侯爺惦念著您,必得尋您方便的辰光才是。”
寧兒笑了笑“如今正方便。”
香茗小心翼翼地引著她去了侯爺的院中,柔聲道“太醫說,今日侯爺恢複得不錯,姑娘見了就能知道。”
寧兒心念一轉,隨口問了一句“先前瑛少爺和瑤姑娘去看望侯爺時,他可曾醒著?”
香茗覷著她的神色,搖了搖頭“哥兒姐兒過去的時候,侯爺剛服了藥睡下,便沒敢驚動。”
寧兒聽了,隻默默不語。
香茗見狀,愈發不敢多話,一路將她領進了侯爺休養的內室,連通稟都不曾,好像篤定沈崇彥沒睡似的,隻輕輕叩了叩內間的紫檀月門“侯爺,寧姑娘來了。”
片刻後,從內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進來坐。”
香茗朝春草使了個眼色,又對寧兒道“侯爺病中喜好清淨,我們在外間候著,就不跟進去聒噪了。若您有什麼吩咐,叫一聲就是。”
寧兒輕輕“嗯”了一聲,慢慢走了進去。
沈崇彥的屋子收拾得極好,雖說是在養病,可屋內清淨明亮,不見半絲病氣,隱隱還能嗅到一陣極淺淡的草木芬芳。
他的病榻前一尺開外,放著一張精巧的蓮鶴紋鼓丁繡墩,好像早就預備在那裡,靜靜候著來人。
寧兒立在榻前,既沒問安,也沒急著說話,就這麼安靜地看著沈崇彥。
他本就深邃的眉眼,如今更深地陷下去,睫毛疲倦地垂著,皮膚是如玉石一般毫無血色的蒼白,躺在那裡,不說話的時候,宛如一尊沒有生機的玉塑。
寧兒在心中暗暗比較著眼前的沈崇彥與夢魘中那個強大而冷漠的信遠侯,忍不住苦惱地皺起眉頭。
她還沒想好該怎麼開口,就聽見侯爺輕輕和她打了個招呼“寧兒,怎麼不坐?”
寧兒歪著腦袋,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想好好看看您,坐下去,就看不清了。”
沈崇彥低低笑了一聲“我有什麼好看的?”
寧兒道“並不是看您好看。”她的眼眸認真而又執著,直直地落在信遠侯的蒼白而瘦削的麵上,喟歎道“您受苦了。”
侯爺的語速很慢,但字卻咬得十分清晰“受了本不該受的,才是受苦。我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他仰頭看向寧兒,語氣中是說不出的溫柔“受苦的,是你,不是我。”
“您有什麼罪,要受這樣重的罰?”她的眼中浮現出不解“老夫人說,您是為國儘忠,為奸人所刺,所以聖上才恩賞禦醫來救治。”
那雙水晶般清透的眼睛就這樣看著自己,讓他開口說不出一句假話。
儘管知道寧兒或許聽不懂,但他仍儘力向她解釋“我犯了大錯,所以陛下要罰我。但他或許認為我罪不至死,所以格外開恩,留了我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