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妙芸驚慌地抬起頭,卻發現昭元帝壓根都沒有看自己一眼,隻是簡簡單單地問“羅芃所言,是否屬實?”
她的喉頭一陣陣地發緊,正欲否認,便聽見陛下道“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的語氣中儘是漠然,輕描淡寫,卻吐出了令她恐懼萬分的話“樓蕭正陪著沈成瑛,與歧南王世子同席,羅夫人,朕是否應召來一見?”
瑛兒!
羅妙芸瞳孔驟縮,情感的衝動快於理智,讓她脫口而出“不要!”
可話音未落,她便意識到,自己已經輸了個徹底……
朱老夫人的臉瞬間灰敗了下去,隻要這兩個字,一切都已無需多言,如果她不是心知肚明,又怎會下意識阻攔陛下召瑛兒相見?
十數年的心血,十數年的舐犢情深,一朝如流水東去。
一切都完了,完了!
她頹然地跪倒在地,似被人抽去了最後一根筋骨,再也難以支撐,喃喃道“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聖駕當前,長公主席上,這麼多雙眼睛盯著,這麼多隻耳朵聽著,大半個京城的勳貴都聚在馥園,任她再想遮掩,也注定隻是有心無力。
恐怕用不了半天,這個天大的醜聞,就會如星火燎原般,傳遍全城!
她再恨煞了羅妙芸,也挽回不了信遠侯府轟然倒塌的聲譽。
而守在一旁的羅家上下,好像此時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羅夫人恐懼地看了婆母一眼,沈家或許還能辯稱自己是受害者,可她們羅家,可結結實實逃不過這潑天的大罪。
一個弄不好,往後十年,羅家的女兒都彆想再嫁人了!
陛下卻好像隻憑這兩個字,就已斷了羅氏的罪,他沒再多問一句,反而看向地上的朱老夫人,冷淡道“朱氏,沈侯不在,便由你替他決定。”
昭元帝的話卻如金石擊玉,一字一句敲進她的心裡“羅氏之事,信遠侯府欲如何處置?”
朱晉媛茫然地抬眸,處置,還要處置什麼?還用得著處置什麼?
這時,向夢萱終於從震駭中回過神來,她顧不上身邊嚇傻了的女兒,忙惶恐地伏在婆母身邊,用幾不可聞的聲音拚命提醒“母親,向陛下求情啊!”
朱老夫人一激靈,總算喚回了一點神智,她重重磕頭,抬臉時,兩行渾濁的老淚便流了下來“老身全憑陛下處置,求陛下開恩,求陛下為我沈家做主!”
她哀泣道“望陛下憐惜老婦,先夫去後,我膝下唯有崇彥一個兒子,那孩子一心效忠,為了陛下朝廷,便是身死也心甘情願!可憐他如今傷重未愈,若知道了他痛惜多年的孩子竟非自己的骨肉,這叫他,該如何自處啊?”
泣淚聲聲,真如杜鵑啼血,刺骨錐心,便是鐵石心腸之人聽了也不免動容。
寧兒忍不住彆過頭去,不願再看朱老夫人涕泗橫流的淒楚,侯爺……她忍不住歎了一聲,又回想初見時他的風發意氣,以及最後相見時他的憔悴支離。
楚寰離她最近,自然將她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不禁扼腕歎息。
寧兒的心思,他泰半能明白。兒時曾經曆過那樣的坎坷、娘親昔日的經曆又那樣慘烈,對父親,她不是單純的憎恨或渴望,而是無望的期望之後、混雜著痛苦的逃避。
離開,就當他不存在一樣,沒有他,就沒有那樣令人神傷的過往;沒有他,就不會再為父親的缺位、為從小孤兒般掙紮求生而傷心。
而孩子生來對父親的崇敬與孺慕,很大一部分,都被寧兒移情到沈崇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