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柳永倒不在乎宣揚過往劣跡,不就是煙花柳巷之浪子回頭麼,杜牧也曾流連秦樓楚館,晏幾道亦是不羈,這些花樣都是許久之前的,似乎也有些落伍了。
其實他擔憂的並非鼓吹之事,而是新作發表後的反響,若是這一屆文人墨客就是不買賬,品評排名太過難堪的話,其師和文壇恐怕連鼓吹的興致都沒了,柳永沒多久便會淪為無名之輩。
無論如何他都知曉這般開端已然算是頗為幸運順遂,倘若後續發展不力,再想崛起就難了,必須得抓住良機。
所以詞作才是根本,在繼續填《雨霖鈴》下闋的同時,這幾日柳永亦鼓足全部精力,反複潤色幾首小令,而後交於師師。
其師每次都會在詞稿上批注,從月初開始每日都改一遍,詞作在其指導下的確更為精妙傳神。
北宋初年一度文風興盛,出了不少佳作,當時頗為流行才子佳人穿越古今的題材,書生看什麼都新鮮,乘馬車坐舟楫做足了鄉巴佬。
蘇軾於元豐年間開始作詞,也是彆出心裁,很難說是否借鑒了當時的流行,反正他的詞句一開始是充滿了新奇想象。
蘇軾的詞句充滿新奇,就像是凡人踏入了仙境吧?
那麼問題來了,每當詞興大發時,眾人是先讚其才,還是先論其奇?
這個疑問被其師否定了,正是其師的堅持,蘇軾最終摒棄了奇異風格,依舊遵循了傳統的詞韻。
有時候不得不欽佩某些人的洞察力,也許會錯失良才,但絕不會看重庸碌。
周三巳時,柳永在書房專心致誌創作,報答恩師對填詞事業的支持。
師師傳來喜訊,興奮地告知他“文壇聚會結束了,《雨霖鈴》這周開始流傳,另外恩師說幾首小令也差不多了,可以抓緊投遞,莫要錯過了這屆。”
這也算是雙喜臨門,隻是都在預料之中,流傳之事上周便已敲定,今日不過走個過場,而小令已經修改了數遍,遲早也能過恩師這關。
不過柳永望著窗外的繁花還是緩緩舒了口氣,對師師說“看來咱們應當尋個時機慶賀一番了。”
早幾日師師就提議過,今日確定流傳了,明日酬金就會到賬二十兩,他的底氣也瞬間足了。
師師趕忙應和“方便的話就下周五吧,下午您要來研討詞意韻律,下工後咱們去飲幾杯,順便預祝柳郎科舉高中。”
科舉還有兩個月開考,柳永的幾部作品經過恩師的悉心指導,上周師師就憧憬道“科舉上榜之人已經空缺數年了,我感覺柳郎今年極有可能高中。”
柳永自然想高中,當時聽師師這般說一度還以為科舉背後有貓膩,恩師能夠操縱。
然而師師說那是絕無可能的,朝廷在這一點上極為嚴謹,有可能引發爭議之事是絕對不會沾染的,為了避嫌考官們從來不參與科舉評審,因此評委皆是在朝堂任職的大儒。
至於大儒們是否真的會儘心儘力挑選賢才出頭,那就難說了。
柳永不太信任同行互評,科考這種事要麼有個公正的標準,要麼就權貴操控與利益相關,同行評同行基本屬於空談。
一甲二甲常年無人,無論有何堂皇理由,說到底都是不給寒門機會,不過倒是幫朝廷省了賞賜了。
不過柳永還是要參加,他與恩師的想法一致,都是為了名聲,能順便高中當然好,勝亦欣然敗亦喜。
柳永報名時就留下了住址,作品一旦流傳,朝廷會在榜單公布之前就將酬金送到。
所以明日周四柳永便能拿到二十兩了。
這個算不上第一桶金,二十兩的一桶金恐怕是鍍銀的,但卻是他二十五歲人生中賺到的最大一單筆錢。
接下來隻要穩定創作出佳作,未來至少數月他都能按時拿到這筆錢,至少在生計上暫時寬鬆了些。
他尋思著給母親買件禮物,這麼多年他未曾為母親做過什麼。
另外柳永又想起那箱在相國寺的寄存物,有了些錢好奇心就又冒了出來,畢竟有些神秘,很想弄個明白。
想來想去還是下周再說,這周的二十兩恐怕辦不了這麼多事。
《雨霖鈴》開始流傳,這個星期五就會在文人墨客間傳閱,但要等到再下一周的周二才會在坊間傳頌,文壇之事都是提前準備好,並不追求迅速傳播。
通常文壇也要求各流傳作品至少得存稿三首,柳永這周三交了第三首,算是勉強達標。
幾首小令投稿之前,柳永都抄寫備份了,因為原稿無論中選與否都是不退的。
然後按要求在作品的最後一頁背麵寫上了籍貫、住址、姓名、年齡、出身、聯係方式,以及個人經曆。
投稿參加個文壇評選居然要個人經曆,難道能否中選與個人履曆和表現也有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