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哪來的盲人乞丐,在那亂叫,屬下已經讓人將他轟出去了。”
“盲人乞丐?”何商友狐疑地自語著,突然冒出來的盲人乞丐,他總覺得有些古怪。暗忖著,警惕地掃了一眼楊文忠,他往門口走了幾步,小聲問王學東:
“那個小男孩叫什麼名字?”
“楊康。”王學東知道他是在問楊文忠兒子的名字,遲疑了一會,說:“您懷疑是紅黨的人?”
“小心無大錯。”
何商友搖了搖頭,即便那孩子不叫楊小寶,但這個不速之客來得太巧了。一個疑團在何商友心裡悄悄升起,但此刻他沒時間多想,他必將把全部精力都集中在口供上。
沉吟了一會,他小聲問:“還有其他異常嗎?”
“沒有,到處都是咱們的人,一隻老鼠也彆想溜進來。”
“還是不能大意,你再去叮囑一番,讓他們都打起精神來。”
“是。”
何商友右手悄悄地鬆開槍柄,將病房門關上,見楊文忠的右手還努力握著鋼筆,一個字都沒寫下,不由皺起眉頭,剛想開口說話,就見對方顫抖著在紙上寫了一個字,他連忙湊過去看。
“餓?”這個餓字讓何商友信心倍增,願意吃東西,就證明他想活下去,連忙問:
“你想吃什麼?”
“麵條。”
兩個字再次躍然紙上。
“來人。”何商友馬上叫來一個守在門口的特務進來,“醫院有食堂,你讓他們做一碗麵,多加幾個雞蛋。記住了,要親自盯著。”
吩咐完這話,他拿起一份報紙,坐在病床對麵,不時抬頭看著楊文忠的動向。
一分鐘、二分鐘、五分鐘,楊文忠始終平靜自若。漸漸地,他已無力支撐自己的身體,甚至連鋼筆也握不住,鋼筆順著床邊滑下來,“啪”一聲,掉在了地上。何商友臉色一沉,這時才發現,楊文忠的臉色已經從蒼白變成了蠟黃。
不好!何商友意識到情況不妙,他衝到病床前,見雪白的被子已經有血跡隱隱滲出,臉色更加難看。
他“嘩”地掀開被子,裡麵早已是鮮血淋漓。
何商友臉色大變,趕緊一把捂住楊文忠還在汩汩往外冒血的手腕,大聲吼道:“來人,叫醫生,快叫醫生來——”
可一切都遲了,等醫生著急忙慌衝進病房的時候,楊文忠早就死了,床單上的鮮血,鮮紅刺目。
但楊文忠的臉上卻掛著笑,儘管看上去有點滲人。
那是視死如歸的笑,勝利者的笑,永不屈服的笑。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院長辦公室裡,那盤下了不知多少遍的棋早就索然無味。毛齊五看了看手表,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望了張義一眼,對方除了一臉疲憊外,倒看不出其他波瀾。他想了想說:
“一起去吃點東西?”
“也好。”張義點了點頭。
“砰!”就在兩人起身的時候,一個便衣猛地推開了門,他一臉倉皇,甚至連門都沒敲,就直接衝了進去。
毛齊齊見他神色有異,預感不妙,倏地站了起來:“出什麼事了?”
“犯人自殺了。”
“自殺?”
儘管有一些心理準備,但衝進急救室時,張義還是被眼前慘烈的景象震住了。
血紅染紅了床單,楊文忠就躺在上麵,他的臉上卻掛著滿足的微笑。
“何處長,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他殺還是自殺?”毛齊五一臉陰沉,連說話都陰仄仄的。
何商友臉色難看:“自殺。他剛才要吃東西我本以為,誰承想”他將剛才楊文忠的舉動解釋了一遍,又說,“現在看來剛才那個盲人乞丐很可疑,或許是他的同夥在給他傳遞消息。”
毛齊五皺眉:“盲人乞丐?傳遞什麼消息?”
何商友黯然地低下了頭:“我們看守楊文忠兒子的特工被打暈了,小孩被救走了。現在想來,他聽到乞丐的話,明白兒子被救走,再無後顧之憂,所以做好了自殺的準備。”
毛齊五遺憾地點點頭:“乞丐人呢?”
何商友一臉懊惱:“可惜了,當時忙著審訊,顧不上順著這條線索深挖下去,人已經消失了。”
張義始終漠然地站著,好像沒有聽見他們說話。
“張處長,這事你怎麼看?”毛齊五看看他。
“好好的一個人被你們這樣搞死了,我還說什麼?”張義冷哼一聲,看了他兩眼,又看了看何商友,麵無表情地向外麵走去,不想王學東卻擋住了他的去路:“張處長”
“啪”張義揮手就給了他一個耳光。
王學東愣住了,見張義抬手又要打,他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了張義的手:“張處長,你現在還不能.”
何商友打斷他,對王學東和手下的便衣喝道:“你們先出去。”
王學東甩開張義的手,帶著便衣離開了。
張義冷哼一聲,笑著看向二人:“我可以離開了嗎?”
沒什麼疾風驟雨,他隻是淡淡地問了一句,竟讓二人有些不寒而栗。
和幾個特務一起走出醫院大樓時,何商友一臉陰鬱。
想不到楊文忠就這樣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殺了。到底是誰給他傳遞的情報?那個盲人乞丐背後又是什麼人?他們又是怎麼救走小孩的?他心裡有太多的疑問了。
他眉頭緊鎖地坐進汽車裡,想得出神,直到身邊的王學東喊了好幾次,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處座,是不是先回局裡?”
“哦,先回局裡吧。”
何商友想回去見見戴局長。
暮色下的山城,陰雨沉沉,悲戚而靜默。
張義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了家,才剛坐下,門外突然響起敲門聲。
他起身去開了門,外麵的光線有些昏暗,一個男人風塵仆仆地站在那裡,帽簷下,是那張再熟悉不過的麵孔。
窗外大雨磅礴,天色漸暗了。屋內亮起橘色的小台燈,溫暖而隱秘。
張義坐在沙發上,儘力平靜地陳述了一遍楊文忠被捕犧牲的經過:“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他做到了自己的承諾,到死也沒有出賣一個人。”
鄭呼和儘力保持著平靜,一口一口往嘴裡塞著點心,哽咽著說:“壯士一去兮不複還,他是真正的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