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世看著鏡子中的人。
他看著看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鏡子中的老人,也流淚了。
眼淚順著臉頰流到法令紋,淚水碰到法令紋就像是找到了河道,順著法令紋朝著臉兩側流淌。
眼淚往兩邊流,這種怪異的現象,看著特彆地令人想笑。
沈三世卻笑不出來,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
他的視線模糊了。
他的過往如電影一樣,在腦海閃過。
結婚時候,為了打一套三十六個腿的家具,他晚上偷偷進山伐木,然後把樹木鋸成一節一節的,捆在脊背從山上背回來。
下山時候,不要說背負重物,就算是輕裝上陣,下山時候也有危險。
他卻背著濕沉的木頭。
結婚用的家具,那是拿命換回來的。
有了孩子後,大部分都是他一個人下地務農,天不亮下地,中午為了多乾活,舍不得回來,沒有人知道中午的太陽多炙熱。
他知道,烈陽能曬得皮肉紅腫,曬得肉疼。
收麥子時候,他彎腰之後,從來不站起來。
因為一旦站起來,就不想再彎腰,不隻是腰疼,身體也累受不了。
所以他都一直忍著,一直彎著腰割麥子。
兩個兒子找對象時候,他為了討好親家,他都舍不得喝的酒,逢年過節都送過去。
隻為讓親家高興,隻為兒子能娶到媳婦。
女兒有一次生病,他騎著自行車,大晚上的趕往縣醫院。
結果路上還是出事了,騎著車子掉進河裡。
他不會水,若不是碰見幾個人夜裡釣魚,他差一點死在河裡。
種種困難都過去了。
他現在卻剩下孤家寡人,孩子是彆人的,更紮心的是他們竟然還惦記著他的財產。
他不知道站了多長時間。
感覺腿都木了。
才踉踉蹌蹌地走到沙發跟前坐下,慢慢閉上眼睛,像是自語一樣的道:“除死無大事,操他媽的,誰讓我倒黴,我豁出去老命,也讓他不好過。”
太陽落山。
水井村淹沒在夜色中。
一輛汽車緩緩駛入水井村,把水井村的路照耀得一片雪白。
葉長青每天都要經過這條路,路上有幾個坑,有幾棵樹,他都清清楚楚,但今天卻多出了一些東西。
燈光下,幾輛大型機械停在路邊。
王鐵柱減慢車速,仔細觀察,一輛推土機,一輛鏟車,一輛挖掘機。
他不由地皺起眉頭,沒聽說修路啊,也沒聽說誰家要拆房子。
為什麼突然有三輛工程車停在這裡?
帶著疑惑,放慢車速,從旁邊開過去。
到了家裡,他看到王有福第一句就是:“爸,村裡怎麼停了三輛工程車。”
王有福搖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
王鐵柱有些不信,水井村不大,村子發生一點小事,一頓飯時間,就傳遍全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