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嶺礦區的天穹突然被鋼鐵巨獸撕裂。
數架無標識重型直升機如禿鷲般自北方突入,螺旋槳攪碎積雨雲層,在低空劃出死亡的圓弧。
機腹懸掛的黑色油桶接連墜落,在重力牽引下砸向焦土,爆裂聲如同大地痛苦的呻吟。
高燃汽油如毒蛇吐信,在廢墟間蜿蜒遊走,織就一張燃燒的蛛網。
緊接著,延壓噴灑係統發出垂死般的嗡鳴,粘稠油液如瀝青般傾瀉而下,灌入礦道幽深的咽喉,填滿井口空洞的眼窩。
這不是警告,而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焚屍儀式。
直升機艙內,紅光如血,閃爍倒計時。
羅正身上已濺滿鮮血,半邊戰術服撕裂,護目鏡碎裂在左眼下,血水順著顴骨流淌,卻未模糊他視線。
他剛剛親手捅死一名覆針小隊的幸存者,那人臨死前嘴裡還喃喃著:“人都死了……你們還追什麼……”
“瘋了……你們全瘋了……”
羅正沒回答他,隻是一刀乾脆封喉,然後摘下了那人的耳麥。就在這時——
他自己的通訊耳麥裡,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羅隊,是我。”是副官。
“林小姐的命令——讓你立刻撤離。”
羅正的腳步頓了一下。
“她說,如果你不走,她會替你照顧你家人……她說,這是最後一次命令。”
風雨在他身邊咆哮,直升機的螺旋槳像死亡的鼓聲,在礦區上空來回撞擊著沉默的大地。
羅正緩緩抬頭,看向那片火光籠罩下的廢墟,看著那口早已崩塌的爆炸坑口。
那一刻,他沒有表情。
隻是低聲回應了一句:“再試最後一次。”
然後——
啪!
他摘下耳麥,隨手丟在血水泥沙中,抬手打開腰間對講機。
“青光小隊,聽我命令。”
聲音嘶啞,卻如雷霆灌入每一個人耳中。
“全員,立即撤出戰區。”
“任何人,不準留下。”
“任務,到此為止。”
無線電裡短暫沉寂,下一秒——
“羅隊,你呢?”
“你撤嗎?”
“你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羅正沒有回答。
他隻是抬起那條還未痊愈的腿,拖著重傷的身子,朝著那口曾吞噬李二寶的爆炸坑——
義無反顧地,衝了回去。
身影孤獨,卻沒有一絲猶豫。
“再試最後一次。”
他對自己重複了一遍。
“如果李生沒死,他就一定還在底下。”
“而我不能……讓他一個人留在那裡。”
雨越下越大了,仿佛整個山林都在哭。
火焰即將被引燃,整座礦區隨時可能陷入毀滅。
可那道殘破卻堅定的身影,仍一步一步踏入地獄深處。
因為那裡,曾有人為所有人,負重前行。
現在,該輪到他了。
火光尚未引燃,但汽油的味道已濃得嗆人。
焦土間蒸騰出一股扭曲的熱浪,熾燙得像刀片一樣切割著皮膚。
羅正踉蹌著衝入廢墟。
深坑邊緣早已塌陷,裸露出半截支撐桁架,鋼筋鐵骨在雨水和汽油的腐蝕中吱嘎作響,仿佛隨時會再次崩落。
他扯下一塊破布,捂住口鼻,雙膝跪地,用僅剩的戰術電筒照著坑底翻找。
“李生……”
他的聲音被風吞噬,隻有粗重的喘息回蕩在空曠廢墟中。
他一塊一塊地撥開焦黑的岩石與扭曲的金屬板,手指早已磨破,血與油混在一起,順著掌心流進指縫,黏膩刺痛。
雨水順著他麵頰滴落,分不清是水,還是淚。
“李生……”
他又叫了一聲,嗓子已經啞了。
地麵開始微微震動,那是空中直升機的螺旋槳頻率在改變,點火程序正在倒計時。
火……快來了。
羅正卻還在往裡挖。
礦坑塌方嚴重,底層幾乎成了一個閉死空間,支撐結構已全部斷裂。
他用儘全身力氣將一塊焦岩掀開,卻隻看到一隻被燒得焦黑的手套,孤零零地貼在一塊鋼梁下,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