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濤那邊,已感知異樣。
在返回屋子的途中,他看到有幾隻村狗被勒住嘴套,尾巴夾在腿間,被幾個青年偷偷藏進屋裡。
這是村子長期“預警”外人巡查時的慣用手法。
再往西邊拐角,他發現村子南口的崗亭木門被人卸了下來,豎著擺成掩體,後麵藏著兩個拿獵槍的麻農,手心滿是汗。
謝濤的腳步不自覺快了幾分,夜風灌進破口的衣領,令他原本燒傷後就畸形緊繃的皮膚感到一種刺骨的冷。
他知道,這村子已經不是他們能久留的地方了。
不是因為李二寶。
而是因為,從現在起,整個洛罕村都處在軍方雷達之下。
而軍隊一旦靠近——沒有所謂人道。
他們不會問是誰,也不會聽你解釋。他們隻會清除變量。
回到屋內,謝濤將門栓死死插上,回頭對李二寶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改計劃,不能走麻田那邊。”
李二寶艱難地睜開眼,聲音微弱:“怎麼了?”
謝濤脫掉濕透的外衣,甩到牆角,低聲吐出四個字:“已經來人。”
他快步走到床邊,跪下,撬開藏在地板下的一個暗匣,取出三樣東西:
一把折疊工兵鏟、一卷泛黃的麻紙地圖、兩根磨損嚴重的繩索。
他的動作不急不緩,但能看出骨節發緊,像是在壓住某種情緒。
“舊水渠。”謝濤低聲道。
“你不是說……塌了?”
李二寶聲音裡透著疲憊與疑惑,他連話都說得斷斷續續,整個人像是被抽空。
謝濤低頭抖開地圖,一根竹簽點在一處斜線區域上。
“塌了,但塌得不徹底。是局部塌方。”
“我今晚去——炸一次,把出口打穿。”
空氣頓時變得沉悶。
李二寶眼角一跳,緩慢地側頭看他,像是用儘全身力氣才問出那句:
“你……你身上還有炸藥?”
謝濤抬頭,看著他,眼神冰冷,似笑非笑。
“我身上沒有。”他說,“但你們落下來的地方有。”
“那些軍用殘骸……我一直在搜集,拚了一袋半腐蝕的固態炸塊。”
他頓了頓,手指在地圖上劃過兩處折線口,“信號筒也有一點殘餘劑,我用鐵皮包住,能點著。”
李二寶緩慢閉了閉眼,再睜開,神色複雜。
他終於明白謝濤為何這幾天都晚歸、為何身上帶著奇怪的金屬味和硫磺臭味。
他居然一次次地返回礦區,搜集炸藥。
“你……”李二寶嗓子發澀,“你到底是乾什麼的?”
謝濤沉默片刻,目光落在他胸口那層暗紅乾涸的傷口紗布上。
他輕輕道:
“你以為我是醫生?”
他伸出那隻纏著厚厚紗布的左手,指節斷裂的地方露出舊疤,那是火藥與鋼片炸過的痕跡。
“我不是醫生。”
他語氣冷得像井底的水:
“我隻是……活過一場戰爭的人。”
“在戰壕裡,縫合的是斷肢,不是傷口;止痛的是火柴灰,不是嗎啡。”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
“所以你們才沒死。”
李二寶沉默片刻,胸口微微起伏。
他能感覺到謝濤不是在炫耀,也不是在刻意留情。
這人……真的就是從死人堆裡爬回來,然後藏進這片山村的人。
“今晚不能走。”謝濤接著說,語氣轉冷,“你這傷,一動就會再撕開,你那朋友也得和你一起,我還剩最後一計針量,等你們走的時候,給你朋友注射上,說不定能撐過那晚。”
他語氣一頓:“至於那晚之後你們怎麼樣,我就管不了了。”
“我去準備。你們,得撐到明天夜裡。”
李二寶微微點頭,眼皮重得像灌了鉛,虛弱地說了句:
“明白了。”
謝濤站起身,把地圖卷好,工兵鏟背在肩上,繩索塞進懷裡。
走到門邊前,他忽然停下,聲音低沉:
“明天之前,誰來敲門都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