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這東西,不會幫你擋子彈,也不會替你遮羞。”郝天明繼續,“鏡子隻會讓你看清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知道我是個什麼樣的人。”王遠東說,“我也知道你以為的李二寶是什麼樣的人。”
茶香在這句之間慢慢散開。
郝天明將杯子放下,聲音低了半寸:“二十年前,有個年輕人帶著一兜假賬來敲我的門,我把他轟了出去;”
“十年前,有個中年人帶著一艘破船跟我談路線,我把路線給了他;”
“今天,有個人替我擋槍,我不問他是不是該擋:我隻問,他擋沒擋住。”
王遠東眉梢輕動:“你這是答應,還是拒絕?”
“我在說一段舊話。”郝天明笑意更淡,“你我鬥了半輩子,互相把對方往死裡按的次數不比今日少。”
“你以為我記恨你?”
“是,恨過,可我更恨的是,我老了,而你還在學年輕人的膽。”
“柳正義這件事,不是膽不膽。”王遠東道,“是核不核。”
“核?”郝天明道,“核在誰手裡,從來不是新聞決定的,是格局。”
“你今天想買的是‘靜音’,可你開價買不到未來。”
王遠東第一次正麵壓過去,聲音很低:“你沒有孩子,你需要一個能接住你盤子的人。”
“他不是你手底下那些會唱報表的學生,也不是那些習慣在你身後點頭的經理。”
“你我都清楚,他是誰。”
書房裡又靜了一瞬,連古鐘也像被誰掐住了節拍。
郝天明抬眼,眼中掠過一絲難辨的東西:“你想說,我把李二寶當接班人,所以我不會答應你。”
“我想說的,是你可以讓他少挨幾刀。”王遠東一字一字,“今夜之後,風向再切一次,他未必起得來。”
“你給他一條縫,我給你一個結算,我退一步,你護一步,這局還能收。”
窗外的風更緊了,湖麵貼著一層薄薄的灰。
郝天明忽然笑:“遠東,你今天跟我談‘收’,多少年沒聽你說這個字。”
“今天,合適。”王遠東說。
“那我也說個合適的話。”郝天明把拐杖橫在腿上,掌心輕拍,像對一隻躁動的猛犬做溫馴的安撫:
“我可以讓我的人,今晚不發第二篇,我可以叫他們回到審核的程序上,慢一步、看一眼、想兩秒。”
“但我不會刪掉已經播出去的,亦不會去替任何人收拾情緒。”
王遠東目光一緊:“這不是封口。”
“我沒說封口。”郝天明道,“我也沒有答應以後不幫他,你開價千億,那是你對你自己盤子的估值,不是我對良心的估值。”
“你還是要把話說得好聽。”王遠東按住桌麵,指背的青筋浮起,“你明知道,明天上午之前不踩刹車,曼國和周邊的盤子會晃一晃。”
他頓了頓,目光越發冷厲,像是把一把刀的刃子抵在空氣上:
“你得明白一件事,‘柳正義’這三個字,一旦被人攪動開來,它撕開的不隻是一個人的名譽,撕開的,是所有依附在那條信任鏈上的人。”
“信任鏈斷了,錢不是先沒了,是先壞了;”
“壞了之後,所有能被追索的都會被追索,能被翻開的賬本都會被翻開。”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像在對著郝天明耳語:“那些在邊緣起舞的董事、那些表麵平靜的監管人、那些夜裡換殼的離岸賬戶,任何被牽扯進去的人,都逃不掉。”
“不是大家一起躺平能解決的,這是摔得最乾淨的那種。”
“到時候,誰都彆想堂而皇之地活著出來。”
王遠東的眼裡有火,也有某種冰冷的決絕:“我會死;你也不會活得舒服。明白我的意思嗎?”
“風暴一來,連地基都要被刨走。你拉不住,我也護不住。”
他第一次認真地看著郝天明,語氣誠懇:“你是個聰明人,不會連這點都看不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