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隻烏鴉在蔚藍天空中不斷盤旋,空氣中混合著鄉村特有的牛糞味。
如林的長槍閃爍著寒光,紋刻著【貫日金槍】的旗幟迎風飄揚。
一片枯黃的落葉在空中打了旋落到泥土上,
下一刻,
打著蹄鐵的馬蹄深深落下,將其踩得陷進泥坑。
盧修斯背著一麵圓盾,右手握著一把烏木柄的精鋼斧頭,身上亮銀的盔甲看上去比他人膨脹了一倍,隨著戰馬的步伐一搖一擺地行至陣前。
人們總會被固有印象所迷惑,包括周遭的這些士兵們也不例外。
當這位以紈絝出名的少爺忽然向公爵提出進攻康斯頓城的計劃時,大家都以為他瘋了。
當老公爵思索片刻後,真的同意讓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帶著一支珍貴的重騎兵團執行任務時,大家都以為老公爵由於接連的戰敗也瘋了。
而當這位盧修斯少爺來到軍營,當著所有人的麵,挑翻十個軍士時,大家終於明白,瘋的人大概是自己。
換成過往,這些精銳之師是不會願意跑到這種窮山僻壤來攻打一座連正經城防都沒有的鄉鎮。
要知道戰爭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地獄,是噩夢。
但對於這些軍士而言,隻要沒死那就是功名利祿,加官進爵的絕佳時機。
是的,隻要沒死。
前提是,沒死。
可惜,
如今萊茵戰線的那位二王子殿下簡直不是人,而是一台活生生的絞肉機。
二階的【火球術】在他的一聲令下就像是疾風驟雨般鋪天蓋地的壓下來。
量變引發質變,那漫天的火光,不知道還以是那裡的【魔道元帥】在施放八階魔法【流星火雨】。
這位王子以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和對軍團戰爭超前理解,創造了這種全新的概念魔法,獨屬於羅德裡克自己的尖刀——
【軍團魔法】
和這種怪物打,幾條命都不夠用啊。
換作以前鎮壓南方那些小國,一隊重甲騎兵百來號人,幾乎就能橫掃整個國家。
他們這些人中,有的確實是拜蘭堡走出來的嫡係訓練兵,天賦出眾,忠心耿耿,所以才能被編到裝備最為精良的重騎兵團。
可這種的總歸是少數。
能夠勝任重甲騎兵的人無一不是c級的正式騎士,要將一個無職階的訓練兵培養成專精騎術與槍術的重騎兵,所需的培養成本換算成錢幣,
平均下來每個【騎士】大概需要五千金摩恩!
拿著這筆錢完全可以在王都的內城區購置一套住宅。
當然,如果你想不開也可以買一台奧菲斯留聲機……的部分零件。
這樣的巨額開銷根本就不是一般的小國家能夠承受的。
連拜蘭大公手下的重騎兵也不過一個師的編製,大概八千人左右。
其中隻有兩成是真正的嫡係兵馬,剩下的都是從王國各地花錢招攬來的傭兵與退役冒險者。
就是這麼一支全部都由【騎士】組成的隊伍,卻在這幾個月的戰爭中損失了快將近百分之二十!
這都還沒崩潰,也無愧為精銳的稱號了。
話是這麼說,但大家都是來打工的,玩什麼命啊?
所以,隻有這一次,
這一團八百騎無比樂意被調派來攻打康斯頓城。
雖然這下子軍功一定會縮水,但活著比什麼都重要,活著才能享受功名利、錦衣玉食、美人在懷。
而且,
一座連城牆都隻有一麵的城市,一支東拚西湊靠著冬櫻伯爵的接濟勉強成型的軍隊,一位連堡壘都沒有搭建的領主,卻坐擁全王國最豐饒的土地,最富足的糧倉。
這樣的肥羊真的是可以出現的嗎?
騎士們都不太明白,為什麼拜蘭大公到現在才下令攻打康斯頓?
早點拿下,有了充足的補給再去麵對那位二王子,即便不是對手也能打消耗戰,至於像現在這般狼狽嗎?
道路兩旁,
金黃麥田一望無際,更遠處依稀能看見根莖粗壯高聳,顆粒飽滿欲滴的奇異莊稼。
不遠處,
“麥香都市”低矮的城牆內傳來小販們嘈雜的吆喝聲。
這一切都看得騎兵軍陣後方,那上千麵黃肌瘦穿著老舊皮甲的民兵步卒兩眼放光。
這些,可都是他們的軍餉!
貴族們通常都把自己的領民當成牛馬,就更彆指望他們會對彆人家的領民客氣。
摩恩曆史上,貴族與貴族間的紛爭不勝枚舉。可通常會死在戰場上的都是被征召的民兵。
他們沒有職階,也沒有像樣的武裝。
穿著不知道哪位祖上傳下來的敗鱗殘甲,舉著的生鏽的刀劍乃至農具,為了一點糧餉嗷嗷叫的向前衝。
而勝利的一方就能在對方領地內劫掠財物,這是他們為數不多的獎勵。
當然,能劫掠的對象也僅限和他們一樣的平民。
至於戰敗的貴族老爺,
如果沒被俘虜那就割個地賠個款,如果被俘虜了那就多割個地多賠個款。
而且即便作為戰俘也必須享有客人的待遇,貴族的顏麵與榮耀淩駕於一切矛盾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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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最後,殘留在戰場上的往往是折斷的旗幟,老舊的農具,幾個倒黴的騎士,以及漫山遍野的民兵屍體。
這是摩恩的傳統,也是王國的規則。
貴族們在這套規則中玩轉了數百年,人民在這套規則裡被玩了數百年。
直至,
那個叫薇薇安的女人橫空出世。
一陣秋風忽如其來,鮮豔的紅裙翻起漣漪,如同燃燒的烈焰,更像是盛放的薔薇。
克琳希德順勢捋起耳邊的金絲,端起升騰著熱氣的紅茶放至唇邊。
是的,就和眼前這個少女一模一樣。
盧修斯頭盔中的雙眉微微皺起。
康斯頓城的現任領主,摩恩王國的第一王儲,太陽教會的聖女,克琳希德公主殿下,
此時此刻,正在午後颯爽的秋風中,於康斯頓城的南門前,當著拜蘭軍八百重騎的麵,
鋪開羊絨地毯,端坐茶幾,
優雅的、悠閒的、從容的,
品味著下午茶。
她的身後,
就在並不遙遠的那裡,
康斯頓城就像一個被脫得乾淨的豐美女子等待著騎士們的侵犯。
可偏偏,
所有人的視線此時都不可遏製地被少女吸引過去,
那一席紅裙在這片開闊平坦的曠野之上,竟顯得如此惹眼。
以至於盧修斯差點忽略了茶幾的另一邊,
還有一位淡綠頭發的半精靈男孩正努力墊起腳尖,給桌上另一個花紋精致的白色瓷杯,斟了滿滿一杯紅茶。
克琳希德微微一笑,柔聲道
“小達倫,先給遠道而來的盧修斯卿一杯茶吧,這是禮儀。”
“嗯!”
達倫用力一點頭,捧著滿的幾乎要溢出來的茶杯,顫顫巍巍地來到拜蘭軍陣前,雙手遞出。
盧修斯看了一眼騰著熱氣的紅茶,隱於頭盔下的臉龐勾起一抹嘲諷。
事到如今,玩這種虛張聲勢的把戲又能挽回多少顏麵?
他從身旁侍從手中奪過騎士槍,悍然掃落!
啪嚓!
杯盞四分五裂,熱騰的紅茶潑灑滿地,滲進泥土。
小達倫誒呦一聲,一屁股摔倒在地上。
頓時,嘲笑聲四起。
“小丫頭,還沒成年吧!斷奶了嗎?”
“丫頭?不是男的嗎?”
“管她呢?長成這樣是男是女還重要嗎?”
“哈哈哈,反正我都能透!”
“哎,屁股不痛吧,要不要坐到叔叔的馬上來啊?”
“彆啊,那豈不是更痛了?”
“哈哈哈哈哈!”
汙穢刺耳的譏諷絲毫沒有影響到這位少年大法師的情緒。
兩隻小手撐著地麵站起身,靜靜地拍落身上塵土和雜草。
沒有理會麵前這些大人醜惡的嘴臉,他自顧自的從懷中拿出一封燦金色的卷軸,雙手展開,露出其背麵一隻舉著巨劍的金色雄師。
盧修斯的瞳孔頓時一縮,難以言表的荒謬滑稽感瘋狂湧上心頭。
小達倫就這麼舉著卷軸,脆生生的童音嘹亮高亢的回蕩在曠野之上
“南境護國公爵,拜蘭繼承人,盧修斯·拜蘭下馬!聽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
潮水般的哄堂大笑頃刻間淹沒了少年稚嫩的聲音。
許多騎士笑地捂住肚子,趴在馬背上顫抖不止。
盧修斯摘下頭盔,也禁不住抹了把眼淚。
瞧瞧,
瞧瞧這可愛的小家夥拿了什麼東西出來?
他一夾馬腹,策馬上前,伸手就要去扯碎那張黃金卷軸。
眼前這個半精靈少年終於開始哆嗦,連帶著卷軸都在不斷抖動。
看來,這份強裝的淡定與體麵終於……
可就在觸及到卷軸的前一刻,
盧修斯身形劇烈一晃,整個人差點被翻下馬去!
“噅噅噅!!”
黑鬃駿馬高抬前蹄,舌苔吐露,唾液橫流,無比驚恐的發出嘶鳴!
“你這畜生!發什麼瘋?”
戰馬忽地發狂,讓盧修斯也是頗感駭然。
發生了什麼?
“噅噅噅!”
“噅噅噅!噅噅噅噅!!”
卻在他尚未反應過來時,這份恐慌就像是瘟疫一般頃刻間便感染了整片馬群!
“該死,這怎麼回事?”
“蘿卜,冷靜冷靜!”
“佩斯,你這是怎麼了?”
這些戰馬身經百戰,就算麵對魔獸也不會畏懼,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