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格飛走上前伸手觸碰眼前的蛋殼,視線漸漸變得有些模糊……
朦朧的光線折射中,他恍惚看到一個女人。
她就站在自己此刻所處的位置,用和自己一樣的動作觸摸著蛋殼,用溫潤黏膩的目光望著蛋中沉眠的人,講述著睡前的故事。
“你……”
齊格飛緩緩轉過頭,看向身後的蒂塔尼亞。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在議廳內見到女皇的眼神時會感到如此熟悉了。
因為這五百年來,巴魯姆克的身軀始終沉眠於此,在聖樹樹液的浸泡中返老還童,一點點退回嬰孩時期。
而蒂塔尼亞每日每夜都會來到這顆蛋前,用那種溫熱的目光殷切盼望,祈求著有朝一日龍蛋裡的人能睜開眼睛。
五百年如一日!
“有想起什麼嗎?”
女皇見勇者神色異常,連忙急切發問。
齊格飛沒有第一時間回話,默然望著蒂塔尼亞此刻的臉龐。
他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女人現在的表情。
這種分明滿是希望卻因為恐懼失望、害怕被背叛,於是強壓下滿心的希冀,撐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
齊格飛見過這張臉,他見過這種表情,他見過太多太多次了,每每照鏡子的時候他都能見到。
可他該怎麼回應這份希冀呢?
過了大概有半分鐘,齊格飛沉重地點了點頭:
“你一直站在這裡守著我,蒂塔尼亞。”
女人的身軀猛地顫抖了一下,淺碧色的眸子劇烈閃爍,眉目間的慵懶全然消散,就仿佛沐浴了春雨的花朵,變得無比明媚鮮豔。
她一頭撲進齊格飛懷裡,緊緊擁住他,轉眼已是泣不成聲。
齊格飛輕歎一口氣,抬起右手猶豫了片刻,隔著蒂塔尼亞的長發在她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此刻,齊格飛算是知道為什麼對方要帶自己來到聖樹根係了。
蒂塔尼亞大概是希望自己在看到這些生命晶囊,看到自己從中複生的這顆龍蛋後能恢複記憶,變回曾經的巴魯姆克。
但很遺憾,
蒂塔尼亞注定是要失望了。
因失憶而改變人格的情況有,因恢複記憶而性情大變的案例也有,但因為他人的記憶灌體而改變自我的事齊格飛還真沒聽說過。
至少他能肯定這種事是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或者說,不會發生在漫遊者的身上,否則作為資深漫遊者的楊靜早就被形形色色的人生記憶衝垮了自我。
歸根究底,齊格飛早就有過記憶灌體的經曆了——
就是他剛到奇蘭降臨在這具身體中時,在風桃村吃著百家飯長大的二十年間的點點滴滴一同湧入了腦海。
可齊格飛的自我並沒有因此發生什麼改變,充其量也不過是對風桃村村民們懷有彆樣的情愫罷了。
齊格飛這個人的性格,他的靈魂,他的自我,都牢牢固定在地球的那具身體上,絕不會因為一些亂七八糟的記憶就發生變化。
因此,對於蒂塔尼亞這五百年的守候,對於她這份沉重的感情,齊格飛很難有什麼感觸,最多也隻是些許感慨而已。
他能做的,依舊是冒充。儘可能假裝出巴魯姆克的模樣安慰一下對方,僅此而已。
可越是如此,齊格飛就越是能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割裂感——
懷中欣喜抽泣的女人,和摟著她心中毫無波瀾的自己……
自己,到底不是巴魯姆克。
可若是如此……
齊格飛抬起目光,看向那碩大的龍蛋。
恍惚間,那光潔透明的蛋殼表麵上浮現出一個黑塔般的壯漢,一臉憨笑地看著自己。
“傻大個,如果……”
如果就像我和巴魯姆克一樣,最後複活過來的人並不是你……
齊格飛死死咬住下唇,摟著蒂塔尼亞的雙手越來越用力,用連他自己都聽不清的聲音低語質問:
“那我這一路,究竟是為了什麼?”
“嗯……”
忽地,一聲輕嚀從懷中傳來。
蒂塔尼亞埋著頭向上瞄著,水汪汪的眼睛向上瞄著齊格飛,臉頰悄然染上緋紅:
“你弄疼我了,巴魯克。”
齊格飛眉頭猛地一跳,立刻鬆開雙臂。
“誒。”
女皇的臉上即刻閃過一絲留戀,可勇者此時依然後退出了兩三步遠。
蒂塔尼亞不悅地鼓起腮幫子,擦去眼角滲出的淚花。
那神態哪是活了三千年的精靈女皇,倒像是十五、六歲情竇初開的姑娘,嬌憨之態可掬。
齊格飛也趁此機會平複好心情,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打補丁:
“抱歉,剛才情不自禁。但其實我回憶起來的事並不多。”
豈止是不多,是幾乎沒有!
但蒂塔尼亞顯然已經非常滿足,她搖搖頭:
“沒關係,不著急的。隨著時間推移,一定會慢慢回想起來的,我等你,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這一點齊格飛倒是並不懷疑,隨著龍血沸騰的指數越來越高,巴魯姆克的記憶碎片的確越發頻繁地浮現在自己的腦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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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龍血沸騰100達到百分百的那一天,龍血的回憶真的會全部覺醒也說不定。
沉吟片刻,齊格飛依舊仿照巴魯姆克的口氣,指了指龍蛋:
“我是怎麼變回一顆蛋的?”
毫無疑問,自己的身體是從這顆蛋裡出來的,那種發自本能的悸動不會有錯。
可為什麼會是龍蛋?
難不成巴魯姆克戰死後退化成了一顆龍蛋?
這不合理啊?
蒂塔尼亞卻是輕笑了起來。
“怎麼了?”齊格飛疑惑。
“你現在這種木木笨笨的樣子真的和以前很像。”
女皇走上前,用指頭輕輕敲了敲那個“蛋”:
“這怎麼可能是真的龍蛋,哪有蛋的蛋殼是透明的?這隻是我用大號的生命晶囊改成這種樣式的,怎麼樣,很像吧?”
嗯?
啊??
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