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巴蘭,獸王宮。
“我知道!聽到了!你彆吼了!”
巴固雙眼圓睜,攥著話筒聲嘶力竭地吼回去,手臂青筋暴起:
“再頂半個月!半個月後支援一定能到!”
話筒裡猛然傳來刺耳的電流噪音,夾雜著斷斷續續的嘶喊,字句混亂不清,卻能聽出那份絕望與恐懼。
巴固狠狠一砸桌麵,猙獰道:
“你以為我不想立刻去?可其他部族談不攏,我有什麼辦法!你先穩住!花腐病的特效藥奧菲斯人那邊也在加緊研製,你撐得過去的!隻要守住阿爾泰,狼族攻不進內地,他們就掀不起風浪!等老子的聯軍組成,就來解你的急!”
這話說得鏗鏘有力,熊人胸口砰砰直拍,可對麵嘶吼反而更狂亂。
“投降?”
巴固眼神一寒,冷笑著眯起眼:“你烏吉斯向狼族投降,不就是送死?彆再說這種蠢話!”
“其他我就不多說了,總之一句話——穩住!務必要穩住!我兩天內把聯軍的事辦妥,就來救你!”
話音落下,巴固直接掛斷通話。
然而沒過多久,尖銳的鈴聲又催命般響起。
巴固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壓下火氣,不再去碰話筒,而是偏頭看向候在一旁的官員,低聲問:
“各族代表都來了?”
熊人官員鄭重點頭:“虎、鷹、獅、蛇四旗代表,已在會議廳等候。”
“走。”
巴固丟下那鈴聲急促的對話機,轉身帶著隨從推門而出。
…………
…………
“喂?喂!喂——!巴固!!!”
耳邊隻剩一陣陣嘟——嘟——的盲音。
烏吉斯血絲密布的眼珠死死盯著桌上的話筒,連續撥了十幾次,始終都是空蕩的盲音。
一顆心隨著那重複的聲音沉入穀底。
“操……操!!!”
他一把砸下話筒,“哢嚓”一聲,那台產自星辰鐘塔,造價極其昂貴、全比蒙不超過十具的手搖式【對話機】,碎裂開來。
豹人踉蹌著跌坐回椅背,雙手死死捂住灼痛不止的臉頰。
此刻,他的豹頭上層層疊疊的纏滿了繃帶,依稀能看到繃帶下滲出的血跡,以及隱隱的腐臭味,加之連日不眠與沉重壓力,使這位平日看著頗為乾練挺拔的豹人族長此刻頗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毋庸置疑,他被感染了。
天降的屍雨將他澆了個透頂,那一身腥臭的腐血,根本沒有半點僥幸的可能。當天,他就發病了。
幸而他是八旗豹族的佼佼者,a級刺客大師,身體素質遠非豐蹄獸人可比。花腐病再可怕,也不至於要了他的命。
他在第一時間將火鉗燒得通紅,硬生生在臉上、身上灼烤,將一塊塊潰爛的瘡口燙焦,以此遏製病情蔓延。
下令處置掉墜落的屍體後,烏吉斯便閉門不出,不再見外人,好歹是把自己染病的消息瞞了下來。
可也僅此而已了。
——阿爾泰城,可不是隻落下一具屍體。
他能堵住官員的嘴,卻擋不住阿爾泰八十萬獸人的眼睛。
距離天降神罰至今,已經過去了一周。城裡染病者越來越多。
起初,市政廳與神廟一口咬死說這是“凱撒的神罰”,把一切罪責都推到遠在城外的芬裡爾身上。聖殿守衛挨家挨戶抓人,把感染者關進臨時搭建的禱洗所。
那些症狀輕的,就宣稱“罪孽尚淺”,隻需烈火炙烤便能洗清。於是用烙鐵將瘡口硬生生燒焦,再把少數恢複得還算像樣的例子大肆宣傳,壓下恐慌。
至於體質虛弱、病入膏肓的?那就是真正的瀆神者,隻能送去焚燒爐裡化灰。
這種高壓手段,表麵上確實起了作用。
——如果,沒有城外那群見鬼的病人就好了。
不知從何時起,那些枯槁的爛民突然一個個穿上了白襯衫。
他們不硬闖城門,而是三五成群在城郊遊行,高喊“扶正狼族政權,打倒神血聖殿”的口號。
一旦見到追擊隊持熱武器,就立刻互相呼喊,四散而逃;追擊隊也不敢追太遠,擔心遭到狼群伏擊。
而若是沒有熱武器的城衛隊來驅趕,這幫爛民就會一擁而上衝著士卒們就吐口水,潑糞水,嚇得衛兵們根本不敢靠近。
仗著花腐病,這群人幾乎在城郊橫行無忌。
也就是在這種環境下,終於,連城衛隊內部也出現了感染者。
豹人士卒們不同於城內那些懵懂的豐蹄百姓。他們日日耳聞目睹:城外病人高喊芬裡爾王掌握特效藥,自己卻被灌輸著“神罰”的說辭。久而久之,他們心裡都明白了——所謂的神罰,就是一派胡言。被抓進禱洗所,無異於等死。
因此,即便染病,他們也絕不會聲張,而是死死壓下病情。
而當執法者自身都開始淪陷時,後果……已是不言自明。
“烏吉斯!滾出來!!!”
——乒!
一塊石頭猛地砸碎窗戶,跌進辦公廳。
精神緊繃的烏吉斯猛地一抖,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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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彎腰藏身,透過陽台的縫隙往外看去,隻見市政廳前已是一片洶湧人海。成千上萬的阿爾泰市民擠作一團,聲嘶力竭的怒吼直衝夜空。
“把我的妻子還來!!”
“什麼狗屁神罰!我什麼都沒做,憑什麼懲罰我!?”
“我看到了!連神廟的祭祀都得了花腐病,難不成他們也不虔誠嗎!!”
“快開城門!我們要特效藥!我們不想死!!”
有人自己正染病,驚恐中嚎叫;有人家人被抓進禱洗所,聲嘶力竭地討還;其中甚至混雜著豹族士民,低聲卻堅決地附和著。
這是注定的事。遲早會爆發。因為——
花腐病,不分血統,不分階級,它平等地吞噬每一個人。
防疫,從來就是一件近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哪怕放在公共衛生體係高度發達的現代,人類社會也要依賴龐大的疾控機構、完善的檢測網絡、嚴格的隔離政策、大規模的疫苗接種、專業的醫務團隊,以及源源不斷的醫療資源,才能勉強延緩一場瘟疫的擴散。
可即便如此,付出的代價往往也是經濟停滯、社會撕裂,直到最後無可奈何地“放開”。
而比蒙呢?
沒有檢測,沒有藥物,更沒有任何嚴謹的衛生體係,他們的“防疫”,就是披著神罰外衣的抓捕、炙烤與焚屍。當瘟疫擴散的那一刻起,結果就已經注定了。
烏吉斯牙關打顫,此刻比起花腐病本身,更令他心底發寒的,是那個在幕後操縱這一切的人。
直到現在,莫說芬裡爾,阿爾泰城方圓百裡,甚至連一條狼影子都沒出現過。可僅僅半個月,他們就讓這座比蒙東南第一重鎮陷入徹底的癱瘓。
要投降嗎?
這個念頭幾乎每時每刻都在他腦海回蕩。
他不是沒想過,事實上,早在一周前自己感染花腐病的那一刻,他就差點忍不住下令開城。
可如巴固所說,芬裡爾會放過他嗎?
不可能的。
正是因為豹族當年的倒戈,芬裡爾的母妃和弟妹們才會被剝皮拆骨。如今他再想投降,狼族怎麼可能放過他?
那乾脆棄城逃跑呢?
也不行,伊索大薩滿不可能允許,到時候豹族就要步上狼族的後塵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