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鋼顯然也是第一次聽說“狼毫”竟然是黃鼠狼的尾巴毛做的。
“是的!當年我聽他爺爺講之前也以為‘狼毫’是用狼毛做的。”
“因為三姓寨後來有很多年都不讓打獵,獵槍鳥銃甚至是刀槍劍戟這些冷兵器都被收繳上去了,而且所有的野獸包括野豬野雞當然也包括黃鼠狼在內都成了集體財產和受保護的對象,一時間沒有了黃鼠狼的尾巴毛,他們家就隻能是改用山羊毛了。”
“這就對了!用羊毛做那就好找多了!我們老家的陝北,山羊綿羊奶山羊,漫山遍野都是羊。”柳鋼說。
“你說得倒輕巧!”楊浩宇笑著說,“大集體時期,羊也是集體所有!彆說是羊毛了,就是羊糞蛋子那都是公家的!”
“而且並不是說羊身上所有的毛都能夠做毛筆的。隻有山羊腋下及頸部不容易與外部摩擦的部位的毛發,才適宜做毛筆。據說是因為這些地方的毛毛質柔軟而且鋒穎較好。”楊浩宇解釋道,“你想想看,隻能用腋下和頸部的毛,一隻健康的山羊身上能夠薅下多少來?”
“斤把兩斤總該有的吧?!”柳鋼這樣認為。
“有這麼多就好了!據薛老爺子說,一頭羊大約隻有4兩毛可以用來做毛筆,而其中帶有‘黑子’也就是能做出帶有鋒穎的毛筆的頂級羊毛更是稀少,頂多隻有1兩6錢左右!”
“那也夠了呀!隨便薅上一把不就夠了嗎?”柳鋼來了興趣。
“隨便薅?你想得美吧!薛老爺子當年和我爺爺一起挨批鬥時,除了因為他封建餘孽的出身以外,最主要的一條罪名就是‘薅社會主義的羊毛’。”楊浩宇回想道,“他至死都不承認自己是封建餘孽,但他當初對‘薅社會主義羊毛’這條罪名是認可的。”
“畢竟鐵證如山嘛!隊上那幾十隻羊,有一隻算一隻,腋下和脖子上的毛幾乎都被拔光了,全部都像羊駝一樣,脖子細長細長、空空如也的。”楊浩宇講到這裡自己都忍不住想笑,“隊上的獸醫和主管放羊的社員為此琢磨了好長時間,還以為是這些山羊得了什麼疑難雜症。”
“直到有人檢舉揭發了薛老爺子,說他們發現這個薛老漢很是可疑。因為他總是會想方設法偷偷摸摸地跑到羊圈裡或者是趁著羊兒們在山坡上吃草時,鬼鬼祟祟悄悄咪咪地接近羊群,抓住一隻羊後就會摟在懷裡半天不放手,也不知道在鼓搗些啥。”
“那時候還是李精誠的大伯也就是楊忠財當大隊長。”楊浩宇越講越起勁,“當他得到這條秘密的揭發信息時,腦子裡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連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他麵紅耳赤地對幾個檢舉揭發的社員們說,‘哎呀哎呀哎呀!快彆說下去了!還嫌不夠丟人啊?!’而後便讓他們繼續監控,不要戳穿,以免薛老爺子尷尬或者是惱羞成怒;更不允許他們拿這件事情四處張揚,從而敗壞了官坪大隊的名聲。”
“什麼名聲?”柳鋼見楊浩宇笑得那麼開心,忍不住問道。
“你聽我慢慢講啊!”楊浩宇止住笑聲,“忠財伯當時在想,這個薛老漢老婆走得早,應該是他多年來獨自一人孤獨寂寞寒冷的生活導致他饑不擇食了......”
柳鋼依然不懂是很明白。
“忠財伯原本也是可憐這些窮苦人的,畢竟自己也是長工出身。”楊浩宇不緊不慢地講,“他叮囑彆人暫時不要公開這件事情是因為以他的世界觀來看,薛老漢乾了一件不折不扣的‘糗事’。這種事情如果讓其他與官坪大隊有競爭關係的生產隊如新華大隊、建設大隊的人們知道了,那官坪大隊不僅得不了先進紅旗,整個大隊的人臉都沒地方擱了。”
“於是他決定找一個機會與薛老漢倆先單獨聊聊,儘量把這件事情給摁下來,扼殺在搖籃之中。”
“忠財伯遞給薛老漢一隻‘建設’牌的紙煙,劃燃火柴為他點著,然後以體恤下屬的口氣對他說,‘老哥子,你不容易啊!’”
薛老漢有些摸不著頭腦,威風八麵、高高在上的大隊書記兼大隊長親自找到他,又是上煙又是點火,難道就是為了說這麼一句不痛不癢的話麼?
忠財伯原本以為這一句飽含深情的問候完全能夠叩開薛老漢那久閉的心扉的,結果薛老漢隻是一臉懵逼地看著他,看不出有絲毫的感激之情。
“我這段時間沒有請假,也沒有偷懶啊?”薛老漢詫異地說,“難道你又要扣我的工分麼?”
“都什麼時候了?還扣工分?”忠財伯麵帶焦急,“你要是頑冥不化,繼續做這種事情的話,你怕是連工都沒有上的了!還何談工分?”
“這你倒是要給我說清楚了!”薛老漢也不是吃素的,“你憑什麼不問青紅皂白就莫名其妙地剝奪我勞動的權利?!就因為你是隊長?因為你是大隊書記!”
薛老漢“呼”地一下站起身來,用力甩掉剛吸了兩口的紙煙,橫眉豎眼地瞪著忠財伯,氣憤填膺地高聲質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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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財伯見狀也莫名地光火,心想你這個老鰥夫做了如此下作、如此丟人現眼的事情,還他媽在我麵前耍橫!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忠財伯說,“你、你......”
他本準備直截了當地問薛老漢隔三差五地就把生產隊的羊子鬼鬼祟祟地摟在懷裡乾什麼,可是他竟然一時不好意思說出口。
倒不是怕冤枉了薛老漢會導致他沮喪鬱悶和自卑,而是他覺得這種事情實在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薛老漢見他這個樣子倒開始不依不饒起來了。
“你你你什麼?你結巴了?!”他依然怒睜雙目,“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休想離開這裡!”
“好啊!”忠財伯氣不打一處來,“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家夥!非要逼我說出來是吧?!”
“你說!你快說!”薛老漢也著急,“你倒是說啊!”
“行!”忠財伯用食指點著薛老漢的額頭,“我問你,你把隊裡的羊兒們怎麼了?”
他最終還是不好意思直截了當地把他懷疑的“糗事”說出來,隻是委婉地提醒薛老漢:你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
果然,薛老漢一聽見這話,立馬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兒了下來,眼神也溫順了下來。
“我......我......”這一次輪到他結巴了。
連村上四五歲的小孩子都知道羊毛是集體財產,他哪有不知道這件事的道理?
現在被隊長當麵指控了,他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推脫這件事情。
“唉.....”他雙手抱頭一屁股坐在地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哼哼!”忠財伯得意地哼了兩聲,“不再囂張了?啊?看你做的那些事兒!簡直是......”
“彆說了!!”薛老漢扭頭看著忠財伯,“是我乾的!就是我乾的!你說吧,要打要罰隨你便!”
“喲嗬!你倒是挺硬氣!”忠財伯見這個家夥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地承認了這檔子事兒,還理直氣壯地和他這樣說話,心想這薛老鰥夫簡直就是一個恬不知恥、超級變態的家夥。
正準備再好好地訓斥教育他一番時,卻發現這薛老漢竟然雙手抱頭,像個孩子一般“嚶嚶嚶”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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