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說的是。”齊元直道“這也正是我所擔心的。如果咱們老是以江家軍來自居,會惹得朝中很多人心裡頭反感,最終會孤立我們的。隻是,咱們不提,彆人也會提。”
“彆人咱們暫且還管不了那麼多,至少咱們自己就不要再提了。”江小龍道“而且我之前說過,想要解散咱們的隊伍。這當然是出於多方麵的考慮,不過這個問題就是其中之一啊。”
“真的要解散嗎?”多倫福德的聲音都有些顫抖“這支隊伍就是我們的家啊!家都散了,那我們還能去哪裡呢?”
一說到解散隊伍,大家的臉色就都很沉重。這支光榮的隊伍已經深深地根植於了每個人的心裡,大家都以自己為其中的一員而感到非常的驕傲和自豪。現在忽然說到要解散,就好像是自己的家突然沒了一樣,無論是誰,都會從心底裡感到非常的難受的。
江小龍理解大家的心情,他甚至看到了多倫福德眼中閃爍的淚花,但是他不為所動。解散江家軍是他想到的這支隊伍最好的結局。隻是這一點很難被大家所接受,甚至不被理解。
還好這是江小龍提出來的方案。他是這支隊伍的締造者,大家不好說什麼。如果是其他的人——大概除了皇上之外,不管是誰——當著大家的麵兒提出這個方案的話,估計在幾秒鐘之內就會被官兵們揍成豬頭的。
“後來怎麼樣?”江小龍平靜地問道“大家都安排在哪裡了?”
多倫福德還沒能從強烈的情緒中緩過勁來,一時間嘴唇哆嗦,答不出話來,齊元直於是趕緊回答道“按宮裡的意思,咱們的隊伍暫時被安排到京郊北大營,在那裡劃出一片營地來給大家暫時安置。”
“京北大營”是江小龍聽說過的,那裡以前就是為了拱衛京師而設置。後來聯軍主力逼近天京,規模宏大的天京保衛戰打響,周邊省份的軍隊火速趕來馳援,一時間京畿一帶兵力大盛,北大營也跟著急劇擴充膨脹起來,巔峰時期曾至少駐軍八十餘萬人。
現如今戰爭結束,一些周邊省份的地方部隊都已經開始陸續撤離,北大營很快就空出了許多的地方,江家軍被安排在那裡,根本不是什麼問題。
“哦,我原先還擔心咱們這好幾千號人怎麼安排的問題。那裡也好,至少地方是真夠寬敞的了。”
江小龍嗬嗬地笑著,但是看見齊元直緊皺眉頭,欲言又止的樣子,又看見多倫福德激動到不能自持,他開始還覺得是解散隊伍的事情讓他們這樣的,但是現在,他覺得奇怪了,就問道“是出了什麼事情了麼?”
“昨天晚上,胡進財自殺了……”齊元直低聲說道。
“自殺?死了麼?……可這,為什麼啊?”江小龍感到很震驚,臉色一下子就嚴肅了起來。
胡進財是原先黑雲寨的三當家,隨著大當家趙貴忠他們一起投奔了江家軍。他雖然武藝不是很高,但是自從加入江小龍的隊伍之後,他表現得非常的賣力,執行起命令來毫不含糊。有些江小龍交代的任務非常的艱巨和危險,但是隻要是分配給胡進財的,他總是身先士卒,衝在第一線。
原黑雲寨的弟兄們在加入江家軍以後,都表現得特彆剛猛。他們人人都以自己是江家軍中的一員而驕傲,容不得任何玷汙這支隊伍的行為。所以江家軍的老隊員們都非常喜歡他們,視他們為自己兄弟中的一份子。他們也早已與那些老隊員們融為一體,打成一片,不分你我。
如今這麼一個重要的成員忽然自殺了,這怎能不叫江小龍感到震驚?
戰爭結束了,胡進財沒有倒在血與火的戰場上,還受到了皇上的嘉獎和封賞,與其他的江家軍將領們一樣,都領到了二十萬的金幣,卻在這個時候忽然自殺了。這是為什麼呀?
“我要去看看。”江小龍不由分說,很快就跟齊元直他們下了樓,縱馬趕到了京郊北大營。
戰時的北大營,規模很大,駐軍無數。但是此時已經空出了許多大片的地方。那些撤走的部隊官兵們留下了滿地的垃圾。兵營裡到處都是破舊的軍服、兵器、生活用具、帳篷、旗幟、未吃完的已經變質的食物、甚至還有人的糞便等等,滿目皆是。
那些還沒有撤走的軍隊也顯得軍紀渙散。他們的營地裡吵吵嚷嚷的,到處都是燒烤食物升起的青煙。一些喝多了酒的官兵們就在他們的營地裡隨意小便,還有一些人摟著打扮俗氣的女人在嘻嘻哈哈、肆無忌憚地做著不雅的動作。
如此軍紀,看得江小龍直搖頭。他心想也難怪多數青龍帝國的軍隊跟西方列強一觸即潰。就這種渙散頹廢的架勢,能在上戰場之前不逃跑就算不錯了,還能指望彆的嗎?
江小龍一行人穿過好了幾處這樣的營地,終於來到了分配給江家軍所駐紮的地方。
與其他部隊的駐地明顯不同,江家軍的駐地安靜而肅穆,一切都顯得井井有條。除了少數官兵在擦拭武器、打掃衛生和準備午餐之外,其餘的人不是在軍官們的帶領下列隊出操,就是在做體能訓練。每個人都表現得自覺自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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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的最高長官江小龍不在,雖然他們是百戰百勝的王牌之師,雖然現在戰爭已經結束了,雖然他們每個人都拿到了皇帝的封賞——但是,他們中沒有一個人會放鬆自己。
——這才是一支鋼鐵雄獅應該有的風貌!
江家軍的每一個成員都知道隻要在這個軍營裡一日,就不能給這支軍隊丟臉!
江小龍每到一處,附近的官兵都會原地立定,向他行禮,但是江小龍卻目不斜視,在齊元直和多倫富德的帶領下,旁若無人地大踏步走向胡進財所在的營帳。
不用齊元直和多倫富德作什麼說明,江小龍就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胡進財營帳的附近。因為那一片地方的氣氛十分的肅穆和沉重。
——營帳的周圍已經有人在掛白布,還有人正在樹立剛剛趕製好的招魂幡。幾隊軍士按照八卦陣型列隊,刀槍映日地拱衛在營帳的四麵八方,為逝者守魂。
吳浩雄和趙樹勇正帶著人在擺設香案,申屠豹則在指揮著人準備酒席,好給逝去的兄弟做最後的送行。而張保慶等人則在指揮一些士兵們堆碼了大量的木材,並開始往上麵澆油,顯然是要準備給死者火化用的。
江小龍不理會這些正在忙碌的兄弟,大踏步徑直走進了正中的那座營帳。
營帳裡有些淩亂——這是單身漢子住所固有的毛病——胡進財仰躺在地上,看起來還是那麼的瘦,江小龍甚至覺得他的身材比活著的時候還要瘦長,兩條腿似乎要延伸到營帳的外麵去了。
胡進財的臉色蠟黃,完全沒有了生者該有的顏色和氣息。他的脖子側麵已經被利劍割開,皮肉向兩邊翻開,露出裡麵已經被割斷的頸部大動脈。那血管的斷頭處向外露出,顯得很猙獰的樣子。他身邊的地上是一大片已經凝固了的、黑色的血跡,整個營帳裡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營帳裡隻有趙貴忠一個人跪坐在胡進財的身邊。這名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凶漢,此時神情木然,正麵無表情地瞪著躺在他麵前的死者。
當看到江小龍掀簾子走進來,趙貴忠的眼中霎時閃現了一點淚光。但是這點情緒波動稍縱即逝,趙貴忠扭動因跪坐久了而發麻的雙腿,擺正身軀,強壓情緒,極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地大聲說道“屬下趙……屬下趙貴忠……拜見江大帥!”
儘管他低著頭,但是江小龍從他磕磕巴巴的話語中,可以想見他正在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這是為什麼?”江小龍平靜地問道。
趙貴忠低頭默然無語。
江小龍低頭看了半晌兒,忽然又問道“他還有什麼家人沒有?在什麼地方?”
“他沒有家人……他救過我的命,在山陰縣城外……還有趙家莊,他都替我擋過要命的一刀……還有一槍……他就是我的家人……他是兄弟……”趙貴忠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那他這是為什麼呢?”江小龍再次問道。
趙貴忠低著頭搖了搖,沒有回答。
見問不出個結果來,江小龍就從身上摸出了那張價值五十萬金幣的通用金票,伸手遞給趙貴忠說道“這是皇上賞賜的,算是我的一點慰問。”
江小龍本人對錢財一事並不是很上心,是個生活中怎麼都能湊合的人。
“這可使不得!”趙貴忠立刻抬頭瞪眼說道“大帥……”
“大帥!”站在旁邊的齊元直等幾個人也同時撲上來攔住了他,齊聲說道“不能這樣!”
江小龍奇怪地說道“他老趙他不接那是他的客氣,你們跟著瞎摻和什麼呀?”
“我這不是客氣,大帥!這真使不得!”趙貴忠急得從地上站起來,但是跪坐久了腿腳麻木,他一個趔趄就又坐回了地上,也不知道他身上哪裡怎麼了,疼得一陣他呲牙咧嘴的。
“大帥!您不能這樣……這不是瞎摻和……”那幾個人也七嘴八舌地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