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水如大師以為江小龍總是要出來透透氣休息一下的,但是沒想到江小龍一坐就坐到了天黑,連晚餐都是下人們給送進去的,隻好心懷忐忑地回去了。
兩天時間一晃而過。到了第三天的上午,梁浩然親自來接江小龍。
對弈地點設在香海花園一處非常幽靜的亭子裡,距離發改部的辦公地點大約二、三裡地,距離皇上偶爾會去的延慶堂大約一裡地左右。
延慶堂被設為這次棋戰的臨時觀棋室,靳水如等一應棋界老宿們也都聚集在這裡,等待棋戰開始後現場觀摩和研究棋譜。
除了他們之外,朝中許多懂棋不懂棋的重臣元老們也都來了。延慶堂這座平時鮮有人至的場所,現在是人影幢幢,熱鬨非凡。
包如興在大廳裡頭讓下人們用木頭架子架起了一塊臨時製作的大木棋盤,準備讓賓客們一起觀賞對局。他們一時間找不到磁鐵,隻好讓宮裡的工匠們在臨時趕製的黑白兩色木質棋子的後麵穿上細小的尖釘,將棋子做成了圖釘,以方便講棋的人把棋子摁在木棋盤上。
在路上,同坐一輛馬車的梁浩然問江小龍有沒有把握,江小龍回答說“畢竟是職業棋手,不好玩!”
梁浩然看了他一眼,說道“那我就認為是你沒什麼把握咯?”
江小龍回答道“可是我覺著吧,我這個人也特麼的不好玩……”
梁浩然啞然失笑。
伊藤美靜女士等一行來訪的人士在青龍帝國官員們的陪同下,已經早早就等候在亭子裡了。
亭子上沒有匾額,兩邊柱子上倒是有副對聯,上聯是“觀百花賞明月可清心神”,下聯是“飲清茶賞美酒如臨仙境”。梁浩然介紹說,這是當年靖王自己的附庸風雅之作,確實水平不高,但是卻是請了一代名家青墨子高雲翔來親筆手書的。
江小龍暗想那這副對聯的今後的商業價值可就難以估量了——皇上親撰、高雲翔手書,如果拍賣的話,那價格就會是嗖嗖地飛漲,至於文學價值嘛……誰管這個?
伊藤美靜並不漂亮,但是膚色白皙,保養的不錯,看起來還很年輕。她今天沒有穿他們傳統的和服,而是著一套挺括的黑色西服套裝,露出裡麵潔白的襯衣。梳理得十分整齊的短直發讓她看起來很精神,讓人不由得產生一種颯爽英姿,十分乾練的感覺。
她身材嬌小,在旁人介紹之後就滿臉笑容地向江小龍鞠躬致意,然後又主動地伸出潔白嬌嫩的小手跟他握了握——這種握手的禮儀方式讓青龍帝國的官員們很是感到奇異。就像她的服裝一樣。
伊藤美靜用櫻花帝國語說道“您看上去真是很年輕。您是姓江是嗎?江先生您好!雖然他們沒有跟我說起過您的名字,但是他們跟我說,您的棋藝水平是非常高的。他們說,如果不跟先生您下一盤的話,那麼我的這次訪問旅行將是不完美的。非常期盼跟您好好地下一盤,請多指教!”
江小龍這才知道,負責接待的那些人並沒有說起他的名字,但不知道這是有意還是無意。陪伴他的青龍帝國方人員也沒有就這個問題做出任何的解釋。
他剛跟伊藤美靜客氣了兩句,隨行陪伴她的人便咕噥著,用十分生硬的青龍帝國語說道“還是趕快開始吧,下午我們還要趕往金威港,搭乘明天早上的郵船回國呢。”
“既然有事,那不妨你們先去搭船?”江小龍和身邊的梁浩然對視了一眼,微笑著說道“等下上了棋盤,未必就能一切順遂了。”
“想速戰速決?你以為你們贏定了嗎?那也要先問問我同意不同意啊!”江小龍和梁浩然的心裡都是這麼想的。
伊藤女士也覺得身邊那人說的話很不合時宜,笑著說道“思米馬賽,對不起,我們不急著趕路。請江先生放下心來認真下,希望我們能給大家奉獻出一盤比較精彩的棋局吧。”
這句話雖是包含著歉意,但是在場的青龍帝國的人聽著也不是滋味,因為話裡麵還是有著很濃重的上位者的心態啊。
“請認真下……”、“希望能有一盤比較精彩的棋局吧……”這些話裡所隱含的意思,確實讓人感覺不大舒服。
不過他們一想到這位女士自到訪以來,一路橫掃青龍帝國所有的圍棋名士,未嘗一敗。所以他們也沒有任何的底氣來應對這句話。
連國手靳水如都是中盤告負,他們要是說這棋一點都不精彩,咱們也無話可說。說大話、說硬氣的話很容易,但是那也是要實力以及實例來做底氣的,所以古人常說“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嘛!
都輸得一塌糊塗了,你還有什麼好吹的?
即使人家沒有笑你,還在很客氣地跟你說話,你也會覺得很打臉吧?
該客氣的廢話都已經說完,兩個人在梁浩然的引領下走入了亭子間,分邊坐下。江小龍抓起幾個棋子準備跟對方猜先。沒想到,伊藤美靜在看到他的這一舉動之後,居然楞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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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容在她的臉上僵住了大約兩到三秒鐘的時間,她這才展顏,拿起了身邊棋盒裡的一粒白子,放在了棋盤上。
猜先是兩個棋手平手下的時候才有的儀式。一個人隨意抓幾個棋子,握在手中,不給彆人看。而另一個人如果在棋盤上擺上一個子,就表示猜對方手上的棋子是單數;
如果擺上兩個棋子,就表示猜對方手上的棋子是雙數。猜對了,這個人就執黑先行;如果不對,他或者她就是執白後走。
伊藤美靜之所以愣住,是因為她沒想到對方居然是要求跟她平手下的。在她看來,既然青龍帝國著名的棋士她已經基本上打過一遍了,沒有一個人能贏她。
現在冒出來的這個小孩子,名不見經傳,完全屬於無名之輩。青龍帝國方大概也是死馬當作活馬醫,想挽回一下麵子,又實在是找不到人了,所以就隻好找了這麼一個小孩子來應戰。
他能贏固然好,如果贏不了的話,反正也是輸了這麼多了,再多輸一場也無所謂。正如老話說得好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反正現在已經是輸到底了,再多輸這麼一場也無傷大雅。
但是既然連他們的國手靳水如都下場了,而且結局還是慘敗。那你們是不是也應該有點兒自覺呢?這小屁孩兒一上來就要求平手下?這是不是也太不自量力了?
她之所以愣了那麼兩、三秒鐘,其實是想給對手一個反悔的機會。甚至她當時還想說,就這麼一個小孩子,還是下讓子棋吧,最少也要讓個先什麼的?平手下?你們是怎麼想的?
就這樣,她停頓了大約兩秒來鐘到三秒鐘的時間,見到對方似乎並沒有改變初衷的意思。出於禮貌,她把到了嘴邊的話又給生生地吞了回去。
既然你們想死,那就讓你們死得更難看一點吧!我可不會因為你是一個小孩子,就會手下留情的。正相反,伊藤美靜此時雖然笑容滿麵,心裡卻想的是看我等一下怎麼收拾你,不把你打得一顆子都活不成,我都不算此次旅行是功德圓滿!
她甚至還想好了等下贏了之後該說什麼。比如這孩子大有前途,好好培養將來一定會如何如何……或者說,這孩子雖然棋力不錯,但是基本功還是欠紮實,以後還要好好努力……最後還要再加上那麼一句期望將來能看到更優秀的你等等等等。
伊藤美靜在棋盤上擺上了一顆子,表示猜對方手上是單數。但是江小龍攤開手掌後,大家看見他抓的是四顆棋子。也就是說,伊藤美靜猜錯,她應該執白。
這裡要說一下的是,江小龍飛快地在棋盒裡抓棋子的時候,故意就是抓的四顆子。因為前世常下棋的他知道,雖然大概率來講猜單雙的幾率是平等的。但是下棋的人都知道,如果是隨意抓一把棋子的話,出現單數的機會更大一些。
他料定對方一定會猜單,所以故意暗中抓了四顆子——這雖然也不能算做是作弊吧,雖然,猜先的時候大家都是自覺地亂抓的一把的。但是江小龍很久沒有摸棋了,一上來就跟一位職業棋手對戰,又是不能輸的比賽,所以他還是悄悄地玩了一個小花招。
執黑先行,江小龍毫不猶豫地在棋盤的右上角,也就是伊藤美靜麵前的左手邊星位上,拍下一粒黑子。
伊藤美靜此時已經收斂起了笑容,穩穩地在江小龍的這邊左角星位上拍下一子。
接下來兩個人又分彆搶了另外兩個角。當第五手棋江小龍掛角的時候,伊藤美靜選擇了一間夾。江小龍立刻向中央一間跳,雙方在這個地方就此展開了作戰。
兩個人都信心十足,落子很快。不到半個小時的時間裡,雙方已經下了十幾手棋了。
棋譜傳到遠處的延慶堂,靳水如給大家做掛盤講解——這是梁浩然和包如興出的主意。
雖然在後世,由高手來進行掛盤講解是非常常見的事情,但是這個年代並不興這個。靳水如也不願意做。他自重身份,掛盤講解讓他感覺似乎有些掉價。而且他平時喜歡一個人研究棋譜,可以一動不動地坐半天,像這樣跟一大幫人現場講棋,他還從來沒做過。
但是棋局開始沒有多久,皇上就來了。皇上的圍棋水平不高,一看梁浩然正在跟靳水如做工作,於是便發了話“你就給大家講一講吧……”
既然皇上都發話了,靳水如沒有辦法,隻好趕鴨子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