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幾天裡一定會發生許許多多的秘辛、許許多多的危險和困難。但是這些事情李旺財都沒有說——或許,他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說。他隻是覺得這是他應該為江大帥做的事情罷了。
“有這些就足夠了……”江小龍說道“你務必要告訴他們,千萬不要再冒險做這些子彈了。莫大人的嗅覺很靈敏,哪怕是一點點的蛛絲馬跡,都可能會引起他的警覺……畢竟,兵工廠裡還沒有定型並且批量生產手槍,他們現在就生產手槍子彈,隨便是誰看見了都會有疑問的。”
“可是這些子彈未必夠您用的……”李旺財說道。
“夠用了!”江小龍換了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問道“我今晚就走,能不能安排?”
“請大帥稍待片刻……”李旺財二話不說,立刻就起身,再一次走出了屋門。
大約一個多小時之後,他就回來了。隻見他的頭上戴著一頂頭盔,手上還拿了一個布包袱以及另外一頂頭盔。
李旺財指著那個包袱對江小龍說道“小人準備了一些炊餅和牛肉乾,大帥可以帶著在路上吃。另外,大帥,您要是已經準備好了,咱們現在就走吧。”
“都安排好了?”江小龍有些驚訝於李旺財的辦事能力,在現在外麵的形勢如此緊張的情況下,他是怎麼做到的?
但是李旺財顯然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是催促著說道“現在月亮被雲遮住了,正好出去。萬一待會兒雲散了,可能會有些麻煩。”
江小龍聞言立刻就戴上了頭盔——儘管他並不是很清楚為什麼要戴頭盔,但是他相信李旺財的辦事能力。江家軍的老兵都是非常注意細節、考慮問題十分周到的人,這是跟著江大帥走南闖北、東征西討之後必然養成的習慣。
江小龍跟著李旺財走出門外,看見門口濃重的夜色下,安安靜靜地站著一小隊騎兵。
京城的夜裡本來是非常熱鬨的,但是在經曆了那一夜的叛亂之後,現在的街市氣氛十分的緊張,再加上官方還宣布了宵禁,一到了晚上,不僅街道上靜悄悄的沒有閒人走動,就連百姓家裡的蠟燭、油燈之類的東西都沒人敢點了。
所以,當江小龍看見這一小隊騎兵的時候,先是緊張了一下,又馬上暗自點頭起來。這些人隱藏在街對麵的房屋陰影裡,一聲不響,顯得十分的自律和訓練有素。
這顯然不是京城裡那些散漫的京都守備師所能比的,就連禁軍隻怕都沒有這麼森嚴、肅靜,或許,隻有皇上身邊的侍衛隊才能做得到。
江小龍也馬上就明白了,剛才李旺財讓自己戴頭盔的意思。
兩個人迅速走到騎兵小隊跟前,分彆騎上了兩匹空馬,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人說過一句話。一切準備停當,這一小隊騎兵就帶著江小龍向著阜成門小跑而去。
在整個行進的過程裡,也沒有一個人說話。隊伍奔馳在大街上,不斷地碰到其他巡夜的隊伍。間或有人高聲詢問他們是做什麼的,帶隊的軍官就應答道“阜成門換防的。”
一路上沒有遇到什麼麻煩。當他們快要趕到阜成門附近的時候,這支小小的騎兵隊就轉了個彎,拐進了一旁的小巷子裡。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了一處通往城牆的階梯前。
階梯前有幾個值哨的官兵,看見他們到來,馬上揮手讓他們登城。
眾人於是紛紛下馬,悄無聲息地沿著階梯走到了城牆上。帶隊的軍官這時候才對江小龍說道“大帥!城門口值班的都不是我們的人,隻能委屈您索降出城了。我們察看了,這一段城牆的外圍最為昏暗,從這裡出去失不會有人注意的,隻是不能打火把。”
江小龍點點頭說道“沒有問題,那我這就走吧。”
他此時已經猜到了這些人的身份,要麼是原江家軍的舊部,要麼就是一些非常敬重他江大帥的一些熱血官兵,總之都是一些相當可靠的家夥,不會被莫靖明的賞金誘惑所動搖。
這些執著而堅定的人們,默默地做著他們認為正確的事情,並不為外麵的嚴酷環境所畏懼,也不受大筆的懸賞所誘惑。他們的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受萬人敬仰和尊敬的護國公大人受到任何的傷害。
這些人沒有報過自己的名字,因為夜色黑暗而且他們還都戴著防護嚴密的頭盔,江小龍甚至都看不清他們的麵目。
他們隻是在自覺自願地做著他們認為值得的事情,冒著殺頭的風險,也沒有想過要求什麼回報。就像是前幾天在搜查李旺財的後院的那個小兵一樣,毫不猶豫地幫助著他所敬重的江大帥——這不得不令江小龍心中感動莫名。
但是男人之間,尤其是軍旅中的漢子們,沒有那麼多的文藝細膩之類的話要說,許多的感情隻在心裡。千言萬語,江小龍最後僅說了一聲“謝謝!大家要注意保護好自己!”
那軍官又說道“向前走大概三到四裡地,有人牽著馬接應,您可能需要徒步行走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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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我這就走了!”江小龍把手裡的頭盔、馬鞭之類的東西一股腦塞給了李旺財,由著人們將繩索綁在了他的腰間。當一切都準備停當,他向大家拱了拱手,在軍官的悄聲喝令下,幾名壯漢拉住繩索,把江小龍悄悄地放下了城牆。
夜色昏暗,月亮隻在雲層上顯露出淡淡的一點亮光,城牆的這一段也沒有人打火把。
江小龍順利地下到城牆下。護城河邊拴著一隻小小的竹筏子,江小龍自己劃到了對岸,然後漸行漸遠,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城頭上的人們注視著他的背影,一直到看不清了,這才打起火把,悄然散開。李旺財在交回所借的頭盔的時候才發現,江小龍竟然在他所交還的頭盔的裡麵,留下了一張常盛德記的票據,不由登時心頭一震。
常盛德記是京城一家有名的錢莊。這張票據李旺財很熟悉,裡麵是當時他離開江家軍的時候向江小龍借的錢。他當時借錢是想回到家鄉去做買賣的,但是因為對江家軍感情深厚,又放心不下江小龍,想留在京城看一看,什麼時候還能幫的上一點忙,所以一直留著沒用。
現今江小龍出事了,李旺財就千方百計找機會想出點力。遇到江小龍之後,臨送走之前,他擔心江小龍路上沒有盤纏,於是悄悄地將這張銀票,塞進了給江小龍準備的乾糧的包袱裡。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江小龍發現了這張銀票,而且又放在頭盔裡塞回給了他。
那麼江大帥此番遠行,不知前麵有多少困難,卻居然沒有留下這張銀票。這讓李旺財很是感慨,又很擔心江大帥這一路是否平安。但是此時,他已經幫不上什麼忙了,隻好一步三回頭地走下城去。
下階梯的時候,他暗想這一下,京城裡確實已經沒他什麼好掛念的了。等這陣風波過去,他就回墨南省去,用這筆錢娶個媳婦,置一間房子,做點小買賣,開始一段新的人生吧。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京城裡還在大肆搜捕著叛亂分子的餘黨,包括赫赫有名的江大帥。
趙吉財、駱荊山等人很快就炮製出了“桂山黨人”一詞,將當時曾經參加過桂山聚會的所有不同政見者,全都列入了抓捕名單,並且還將這份名單不斷地擴大化——當然,當代詩畫大家高雲翔的大名,也就赫然地列在了搜捕名單的首位。
搜捕高雲翔的行動是重中之重。除他之外,曾在桂山聚會上當麵質問江小龍的周軼倫大學士、曾在桂山上不問政見與是非,專心下棋的黃定保大學士,居然也被列入了搜捕的行列之中。
這顯然是鎮反擴大化了。
隻是這位高大學者在聽聞叛亂失敗之後的當天夜裡,便已倉皇出逃,不知所蹤。
就連深受皇上信任的《天京日報》總編梁浩然以及編輯部的各個下屬,也都曾被刑部或大理寺請去“喝茶”。他們每一個人都遭到了恐嚇和誘供,並被要求交代出他們自己的一些不當言行,以及他們所知道的桂山黨人餘孽的去向。
如果不是皇上親自過問,天京日報的所有人還不知道怎麼樣才算過關。
刑部在禁軍、皇城十三司以及各片區的巡捕、衙役等等相關的機構和人員的協助之下,經半個來月的奮戰,所抓獲的人員已經達到了數萬——其中包括叛軍的官兵以及他們的家屬、親戚朋友甚至僅僅隻是一個編製內的戰友、或曾一起喝過酒的人之類。
他們連老人和孩子都不放過。
但是他們始終都沒有打聽到江小龍的任何下落。這個家夥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不知所蹤。到了最後,就連莫靖明也都沮喪地在想道“這京城基本上整個都翻了不止一遍了,這小子莫不是早就已經出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