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通回來後成了個悶葫蘆。
楊暮客也沒說教什麼,正如上一世資本會“物化”一切。
楊暮客對“物化”這個詞,理解但不認同。與朋友爭論過,楊暮客的立場是,物化是一個中性詞,例如將人比做梅蘭竹菊,絕對沒人反對。但金錢化、財產化,才是令人作嘔的本質。隔壁宿舍哲學係學生則堅決地持反對立場,他認為一切皆有靈性,應當放歸自由,和而不同,各有風采。那是個理想主義的傻蛋。
楊暮客一個人坐在院子裡,感懷世道之艱。盯了炁脈好久,思考著一路過往。
呸。
楊暮客笑罵,“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當自己是誰呢?哪兒的多愁善感?世人都說人間苦,不見回家扣牆土。哈哈哈哈……世人都知人間樂,修於內者而不怍。老王說得對啊,心向光明。”
楊暮客第二次想起王明陽先生的話了。
昭通國真的不堪?又怎麼會呢……花燈盞盞,女兒嬌嬌,夜未央。喧囂雜雜,阡陌條條,太平橋。人民幸福安康,怒給誰看呢?
矯情!
楊暮客長籲一口氣,於星空下入定了。
清晨早課,吃粥閒聊。不過一會兒,鴻臚寺卿來到了南苑。這是鴻臚寺卿給昭通王打前站。
楊暮客沒去宴席,但昭通王依舊想見見這位神奇的小道士。
相傳這小道士善於占卜,言中了許多事情。最離奇不過是判人壽命。昭通王當然不會問自己的壽命,也不會問周上國的戰事。他的壽命與周上國的戰事都與當下政治緊密相連。他隻是想問問孫兒可否安康。
晌午起居郎站在南苑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起居郎天生耳明,可聞微聲。經多年訓練,他繼承了上一代起居郎的傳承。在這個角落,他用炭筆寫下,“葵己年仲春初五,昭通王於南苑見雲遊道長,國相與東宮官員相隨。王上與道長立於南竹亭,眾官員列於小路兩旁,國相太傅禦下成蛾眉班於隊列前。眾人屈揖,宦官奉茶。”
楊暮客側頭看了看亭子外麵跟一個毛毛蟲似得隊伍,那個國相跟太傅站位像毛毛蟲的觸角,讓人討厭。
“大可道長,這是王孫的生辰,請道長占算。”
楊暮客看了看,隨意掐算。不是個長命種……但這話該怎麼說?說你孫子活不長了,回家準備後事兒?估計亭子外的這幫糟老頭就要一擁而上。
那起居郎提筆寫下,“王上問其孫福壽,道長言說少年不言壽。王上遂問其孫前程,道長言說水命而多情,難免情傷,當教導寬宥。王上欲問新年氣象,欽天監急報,東南山崩,兩郡之地地動。欽天監監察地柱斜四厘,災情嚴峻。王上遂與道長作彆,道長言下午啟行,欲往東南,賑濟災民。”
楊暮客看著那呼呼啦啦一大票人離了南苑,齜牙咧嘴。這昭通王嘴巴當真是開了光的,剛問氣象,東南地震。
地柱斜四厘……這東西楊暮客還真知道,看雜書知道這方世界監察地動之法。地柱乃是俗道以坤篆刻畫於陣中,勾連地脈與炁脈,陣中有表,千分位,一分十厘。地脈歪了四厘,當真不是小事,足以使地下河改道。那今年必定大旱。這地震緣由楊暮客也知道。是那西邊地脈合攏,重入天地所生威勢。
回了廂房楊暮客掏出了天地文書,雖未與天道相聯,但觀炁脈之法還是有的。昭通國國都炁脈向東南有霞光泄漏,此乃六丁六甲命數之人降生之象。
大災而聖人出啊。楊暮客準備在隊伍裡弄一場辯論會,正方是時勢造英雄,反方是英雄造時勢。正方辯手季通,反方辯手……安排巧緣?
一腳踢開側房的小門,季通窩在床上閉目養神。
“起床,準備出發。”
嗯?季通爬起來愣了下。不是還要歇息幾天嗎?怎地就出發了?
“東南地動,大把的功德……貧道助人心切,此時怎能留在這裡享樂?”
季通爬起來嘴巴嘟囔著,卻沒聲。他哪兒敢真地得罪這小祖宗。趁著心情不快也甩了一天的臉子,已經算是這小祖宗大度能容。
楊暮客進了小樓的屋裡,小樓已經在一旁坐著,玉香收拾行囊。嘿,倒是省了一番口舌。
小樓端起茶杯,“放在外頭那急報聲大,我便知道你呆不住。既是做功德,那便多準備準備。咱這馬車大,能裝下不少物資。裝糧食,救不得多少,還容易讓人嚼舌根,說咱們裝腔作勢。等等出了門便去采買藥材,治傷寒的,淨水的,治跌打損傷的,都備上一些。玉香言說她通曉祝由術,那便是懂醫,也由她去治。”
“姐姐開明。”
“要你來說。”
此話還沒說完,小樓手一抖,那杯中茶水起了漣漪。楊暮客眉頭緊皺。
這地動不對!
爽靈騰空而起,進了陰間。尋那城隍廟,進了廟中。城隍也覺察異常,見道士上門,趕忙施禮。
“閒話休講。東南地動,這都城怎有震感?”
“回稟道長,遊神來報。東南有妖邪作祟,當地城隍已經出獵。本神已報與歲神殿,若我等緝拿不住,需歲神殿將軍來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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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樣妖邪敢弄如此聲勢?”
“未見其形貌,但有亡魂聞其聲似鳧徯。”
爽靈大驚,“鳧傒?天妖?爾等昭通國伏妖三十年?怎會有鳧傒入境而不知?”
那城隍一臉坦然,“世事無常,無怪吾等。昭通國神三十年效仿周上國神,殫精竭慮未敢鬆懈。隻怕是地動一瞬,天妖伺機而入。”
鳧傒乃是喜食戰爭凶煞之氣的天妖,這昭通國當下一片太平,哪兒來的煞氣給它去吃?西有扶禮觀,北有冰夷,它就算是想過道去塗計國戰場,也不該從這走。
帶著滿心疑問,爽靈回到屍身。此時玉香正幫小樓擦拭灑了的茶水,小樓回頭看到楊暮客眉頭緊皺,問,“你又是做法了?可知道了什麼?”
“東南有天妖作祟。乃是凶獸鳧傒。”
小樓並未讀過有關妖精的書,遂問,“鳧傒?那是什麼?”
“其狀如雄雉,白羽,人麵怒目。”
“那你還要去賑濟災民麼?有妖邪作祟,可敵得過那妖邪?”
楊暮客抿著嘴想了想,“此國城隍出獵,還有執歲之神相幫。想來與弟弟無關。弟弟的本事自是不夠,又怎去招惹那天妖。賑濟災民於人道治下,諒那妖精不敢入人間城池。”
“城池又有多少災民,你若救災,定然要去山村。可有防治妖精之法?”
“這……”
玉香擦乾淨了茶水,起身說,“小姐莫要憂心,少爺說那鳧傒,乃是喜吃凶煞凶魂之妖。我等賑災與它不順路的。”
“你又怎知道的?”
玉香笑笑,“婢子雖不修正法,但祝由術需知百般禁忌。這鳧傒算是祝由術需知天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