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深不過女兒心。
燭影微搖,燕玉情換了身睡裙,端坐在書桌旁執筆。
她寫下“今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在燕水河找到了江燃”,想了想把“最”字劃掉,改為了“第二”。
找到江燃是第二開心的事,她筆下這樣寫,心中也是這樣覺得。
唇角帶著幾分淺笑出神了片刻,紙上才再度響起沙沙的聲音。
“最讓人開心的,是江燃當著麵說讓我隻管去,他要看看誰敢讓我服軟的時候”。
燕玉情寫完這句話,猶豫著打算從後往前塗掉,隻杠掉一筆,後續沒能付諸於行動。
於是“時候”兩字便帶著一條黑杠留存在紙上,在這之後又是另一段字冒出紙麵來。
“江燃變得有人味了一點”,她看了一眼又添上去一個“情”字。
也不知單純為了禮貌,把人味寫作人情味,還是單純為了加上這個字。
“他身為化勁宗師,理應清楚大宗師代表什麼,也不知從哪來的底氣,不過我相信他”,燕玉情筆鋒行到這兒,同時輕點著頭。
她相信他。
“希望一切順利”,燕玉情深吸一口氣,用筆在最後打個括號,裡麵畫上個笑臉。
隨後她也托腮看著窗外,於是月亮又發現地上有人在笑。
……
燕衛國被霍英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通後,便悶不做聲的待在書房中。
看著牆上那藏鋒不露的字,回想起年輕時的意氣風發,不禁黯然神傷。
他站在整理儀容的鏡子前,驚覺鬢角發梢都覆著一層薄雪,若非身姿依舊是蒼鬆,或許已佝僂的不成樣子。
三十年前,他會直接帶齊人馬堵了李素同的門。
二十年前,他會把李素同身後那些瑟縮的齷齪之人噴的狗血淋頭。
十年前,他會去找人訴苦,讓燕家置身事外。
可現在的他,既堵不了李素同的門,也沒了那份和所有人鬨翻的底氣。
更重要的是,能聽他訴苦主持公道的人,也已經不在了。
燕山病虎,全身都是破綻。
燕衛國和鏡中自己對視良久,剛壓下心中翻湧的澀然,便雙眼發直,有些僵硬的轉過身去。
“江宗師。”他笑著稱呼一聲,似乎方才情緒低沉的模樣都是假象。
江燃不置可否的睨了他一眼,語氣平淡,“聽說李素同在找我?”
燕衛國眼角一跳,他的確不再年輕,可麵對大宗師和李素同等人的壓力也不曾懼怕,僅僅是權衡利弊下的無奈妥協而已。
可方才那一眼,竟如同直穿靈魂,他竟覺被看的一乾二淨,任何秘密都沒有。
“你不要……”
燕衛國不是沒有見過化勁宗師,可僅憑一個眼神就令他呼吸停頓的人,唯有此刻的江燃。
“您不要誤會。”頂著頭皮發麻的感覺,察覺不妙後立刻改了稱呼。
“李素同的確在查殺害弟子羅宏的凶手,可燕家已經決定承擔這件事帶來的後果,不會牽扯到您身上。”
燕衛國一句話說完,頓覺一股如淵似海的壓力襲來。
他這才明白,前些時日淡漠無言的江燃,並非他,乃至於燕家能夠揣摩左右的人。
“承擔?”江燃聲音微冷,“讓燕玉情一肩擔之嗎?在眾目睽睽之下,去給李素同伏低做小,而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屋內氣氛如同凝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