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筠的運氣必然是好的。
她從山路上跌落,未能徑直摔落在地是其一,順著山體斜坡翻滾這麼長一段距離沒遭到重創是其二。
無論是尖銳些的樹枝,亦或嶙峋些的碎石,隻要碰著她腦袋或致命處,都是必死無疑。
甚至於再往下滾,等斜坡逐漸呈現九十度時,墜向地麵依舊十死無生。
故而她的幸運值如同拉滿了一般,在極速翻滾的狀態下,還能恰恰滾進山體斜坡的一處凹陷中。
苟三便沒有這般幸運,不僅被角度各異的樹枝割破喉嚨和皮膚。
更是在往下滾落時,讓石塊撞破了頭,腦漿子都隨之流了一路。
沈青筠方才聽到動靜,純粹是遵循本心救人的抉擇,下意識的用手一抓罷了。
她著實沒有料到,概率這麼低的情況下,竟還一舉得手,把人給拖進了凹陷的淺坑中。
也許是她幸運點了滿值的緣故,便連老天爺都稍稍給了幾分薄麵。
問題在於她有救人的善心不錯,卻也承受不住摸了一手腦漿血液混合物的衝擊。
一聲尖叫即是對內心方才致此累積恐懼的發泄,也是目睹旁人死在身前卻無能為力的哀鳴。
不管再如何堅強和勇敢,可她終歸不過雙十年華,擱在部分人看來,還是個未出校門的花季少女。
甫一遭受今日這般接二連三的刺激,沒有當場崩潰已算得上她心理足夠強大。
奈何苟三之死,便如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令她絕望的嘶喊出聲。
這和在山上遍尋譚子珊無果又逢大雨時的痛哭不同,那時純粹是心中的關切和自責到達了。
此刻則是意識到脫離了齊敬山的保護,她有多麼的無能為力。
既找不到譚子珊,又救不了這個“無辜”墜山的村民。
不錯,沈青筠把發生在身邊,伸手去襄助卻未能改變結局的某某之死,也怪到了自己頭上。
或許在很多人看來,這是裝模作樣,是事情發生後的惺惺作態。
她大可以在譚子珊失蹤後,安排五個人聚在一起慢慢找,哪怕明知會拖延很多時間,也無人能夠譴責。
可她仍選擇了冒雨上山。
她明明知道山路濕滑,一旦去拉陸小雲有很大可能性摔倒。
可她毫無猶豫衝了出去。
失足跌落後搞得遍體鱗傷,好容易撿回一條命,聽到有人從上方滾落時,明明知道有被慣性拖出坑洞的風險。
可她毅然決然的施以援手。
若這是惺惺作態,那心中有這等念頭的人,巴不得世上儘是這種裝模作樣的蠢貨,隻餘他一個聰明蛋。
沈青筠縱是蠢貨,愚蠢的點也在於沒有看清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聰明蛋。
可那又如何,她就是這樣的沈青筠。
哽咽著哀鳴了幾聲,她終歸是接受了現實。
內心的自責與無能為力,也抵不過冷雨淒風,兼著一具屍體帶來的恐懼。
沈青筠拖著瑟瑟發抖的身體貼在坑洞邊緣,儘量避開狹小空間中和屍體的接觸。
隨著時間推移,她眼睛裡的光彩逐漸黯淡。
她隻覺得身體上的熱量逐漸散去,整個人變得困倦不堪,竟有種想要沉沉睡去的暈眩感。
在這樣困乏的半夢半醒之間,有個淡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沈青筠,你恨不恨?”
這聲音分明有些熟悉,可她著實沒有太多力氣分辨,反倒覺得如同做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