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開之後,蓮花座上的老人忽地疑惑地“嗯”了一聲。
“……你竟然能看到我身後的東西?”
那麼大一張血紅色的笑臉,還有人看不見?
沈樂言轉瞬明白過來,或許在許多人眼裡,隻有那個蓮花座上散著聖光,如同神佛的老人,否則也不會那麼容易受了對方的蠱惑。
而那張血紅色的笑臉應當就是對方的本體。
“我區區築基修為都能看到你的本體,京城修為高深的修士無數,你怎麼敢在此作惡?”
那妖魔也不裝了,蓮花座上的老人融入了那張血色的笑臉裡,血肉蠕動間,發出了陰邪的笑聲。
“那你看,我已經殺了上百人,誰又出手管過我?你們人族啊,凡事都講究麵子,一出生就把人分了三六九等,這些低賤的人死不死,高高在上的人誰在乎呢?
這些人寧願把身體獻給我,讓我給他們一個嶄新的人生,也不願意相信你們人族的朝廷……你還不明白嗎?有無數人願意信奉我,那我就是仙人。”
這隻妖魔的力量,應該都是那些死者的願力的。
王貴死了,雲霞成了王貴,雲霞其實也死了。現在活在世上的那個,隻是一個妖力塑造的活死人。
“你說了這麼多,是想我也變成你的信徒麼?”
對方遲遲沒有動手殺他,應當是殺的人還不夠,滿足的願望也不夠,對方現有的力量,不足以強硬地直接殺了他。
隻能試圖以言語蠱惑。
“不……我知道你全然不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但沒關係,我說這些,也不過是在你心裡埋一顆種子罷了。”
什麼意思?
少年的眉眼驟然淩厲,沉聲道“你究竟是誰?”
沒有回答。
隻有一大片觸目驚心的血光遮天蔽日地蔓延過來,速度之快幾乎沒有給人任何的反應時間,沈樂言下意識施展身法暴退,但比起血光蔓延的速度還是慢了許多——
那血光並沒有實體,但穿透他的身體時,卻仿佛伸出了無數的觸手刺入了他的腦海。
沈樂言悶哼一聲,眼前陣陣發黑,神智好似一隻折翼的鳥兒,不受控製地往深不見底的懸崖穀底墜去。
意識徹底消失前,他好像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蒼老的聲音,跟“償願仙”的聲音全然不同。
“倒是沒有浪費我這一縷神識……”
沈樂言是被一陣喧嚷的人聲吵醒的,醒來時頭腦還有些昏沉,迷迷糊糊聽到底下的聲音時遠時近,在高呼什麼“仙尊”、什麼“萬歲”。
等五感從愚鈍中掙脫出來,他才弄清楚周圍的情形——
自己坐在千階台階之上,身上的袍服紋著繁複玄妙的圖案,精美華貴異常。
台階之下是騰繞的雲層,金碧輝煌的宮殿石柱一直連綿到視線之外,雲層之上跪伏著數以萬計的人,前麵幾個還能看得清容貌長相,往後的人臉便模糊了。
但裡頭隨意一個身邊的法器看起來都不是凡品,而且靈力波動強盛,這是什麼樣的修為?金丹、元嬰、大乘?
正是那些人,正對著他三拜九叩,高呼“仙尊萬歲”。
仙尊?我?
那些人見他睜開了眸子,聲音更加恭敬了。
“恭賀仙尊,突破化神境,入主天宮!”
化神境,千萬年來九境之中無人踏足的境界。就連各大門派的開山祖師,許多也隻到了渡劫境的巔峰,卻遲遲觸摸不到化神的門檻,最後仙壽儘,隻能消弭於天地間,或是留下一縷分身繼續守護宗門,或是重入六道輪回轉世投胎。
現在,這些人竟然在恭賀他,踏入了化神境?
他意念微動,一道無形的靈力刹那間便席卷開去,隻見浩蕩不見邊際的雲層一下子被分為了兩半,七彩霞光普照,一條天龍威風凜凜地從遠處飛過,鳳凰華麗的尾羽也在雲層間若隱若現。
“仙尊一念之間,便可引發天地異象,實乃化神境的造化!”
“恭賀仙尊!!!”
什麼狗屁的造化。
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不清楚嗎?
沈樂言短暫的驚詫過後,想起“償願仙”的妖力,很快反應過來,眼前的場景定然不是真實的,不過是“償願仙”為了蠱惑他,呈現給他的一場幻夢而已。
對方捏造出了一個化神境的強者,讓他體會了一把。
否則的話,他哪來的銀子買這麼好的衣服穿?誰又能幾息之間從築基一躍到化神?還有這地方雲騰霧繞的,好像是傳說裡玉皇大帝待的天宮,如果能蹦出個孫悟空的話,那就更像了——
他的腦海裡剛劃過《西遊記》電視劇裡孫悟空的臉,眼前的雲層就好像猛地波動了一下。
遠處一個跪拜他的人忽然高聲說“仙尊,大事不好啦!有隻孫猴子來大鬨天宮啦!”
沈樂言“……”
“償願仙”,你自己覺得這合理嗎?
微風拂過,雲層疊疊蕩蕩地鋪散開,忽地成了一片靜湖,碧波蕩漾、閒雲遊走。
他所在的座椅成了一葉小舟,身上的衣袍成了簡樸的蓑衣鬥笠,手中還多了一根劃船的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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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邊有一間小草屋,旁邊有一方菜園子,還有幾隻在水中嬉戲的野鴨。
他或許體會了一個漁夫或是一個船家平凡的生活。
這幅景象,倒是與他剛穿越過來時,設想中在一處遠離硝煙紛爭的地方獨自過閒雲野鶴的生活有些相似。
但現在,他有師門,有朋友,這樣平和安寧,但空無一人的地方,未免太孤獨了。
人活一世,若是歡喜悲傷都無人分享,喜悅時沒有人舉杯對飲,難過時沒有人一起指天罵地,實在太過無趣。
他走到船邊,低頭看了一眼平靜的湖麵,湖水碧油油的,清晰地倒映出了他的人影,四下隻有水波蕩漾的聲音,太過安靜,讓他忍不住聯想到了一部恐怖片,這湖水底下不知道藏了什麼怪物……
嗯,不能繼續想下去了。
不然要從修仙轉型為恐怖無限流了。
“償願仙。”少年坐在船頭,嗓音清澈,“你不必再白費工夫了。”
他是有羨慕過彆人的人生,但從未想過想要成為其中的誰。
他身處的景象變幻得更快了。
他時而變成鬨市中的一名小攤販,時而變成青樓裡的一個花花公子,時而又變成南風苑裡接客的小倌……
好像混進去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南風苑,京城裡一家名氣不輸綠雲嬈的青樓,裡麵接客的小倌都是男子,客人有女子,也有喜好男風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