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改革春風猛掃地,東北人民超牛氣,機遇似焰燃天際,乾啥都成超給力。
然而,在龍江省鶴城市訥河縣,有一個小丫蛋兒的運氣卻不咋地,生活的重擔幾乎將她壓到喘不過氣……
一九八四年,莊稼剛剛收割完,母親就因病,離開了人世間。
連亞玲為這世上唯一的至親操辦完後事,為了償還外債,把家裡能賣的都賣了。
處理完一切,她一個人呆坐在空蕩蕩的土坯房裡,看著窗框上、那被西北風吹開的高麗紙,心也跟著漏一大窟窿,冷得直打顫。
半月前,因長年被肺病纏身的母親病情突然惡化,亞玲急需用錢又分身乏術,無奈之下,她隻得將剛收上來的甜菜和糧食,悉數托付給父親那邊一位不算遠的堂叔。
那堂叔倒也爽快。
他先是借給亞玲50元,仗義稱都是實在親戚,不要利息,繼而信誓旦旦,大包大攬:
“放心吧玲兒,就你爸、我那老哥,活著的時候賊仁義,現在老嫂也去了,就剩你這麼一個小丫蛋兒不容易,彆看那時候因為你爺成分不好、你跟的你娘姓兒,那你也是俺們家人,叔一定竭儘全力!幫你把這些莊稼賣個好價錢!回來你好拿著錢把這破土房修修,再整身厚棉腦,不介這冬天都沒法過!”
猶記得當初接過那救命的50塊錢時,亞玲強忍著沒哭,隻在目送堂叔把莊稼拉走後,緩緩彎下脊梁,任眼淚砸進黑土地。
然而那救命錢沒能完成它的使命,那堂叔也如人間蒸發一般,不見蹤影。
回想老娘咽氣以來,亞玲一直都沒哭。
不是不想哭,而是餓到連唾沫星子都冒不出一口,何況眼淚。
就這麼乾巴巴地等了一天又一天,滿屯子找那堂叔的下落,卻一無所獲。
直到確認堂叔一家早已人去屋空的今天,連亞玲才想起試著擠擠眼淚。
可惜,無果。
也是,與其把眼淚流出去,倒不如把這苦澀的鹽水咽進嗓子眼兒裡,還能咂麼咂麼味兒。
就這樣又乾巴巴地靜坐了一天。
直到太陽沉了,屋子越來越暗,也越來越冷。
連亞玲實在挨不住了,才緩緩挪窩。
她站在外屋,瞅了眼那所剩無幾的乾樹杈子,想生火做飯,又沒米下鍋。
嘶……
胃又抽抽上了,疼得她直不起腰來。
等到這股勁兒過去,她才摁著腰眼子,費力挪到那還算結實的板凳邊坐下。
她坐在桌邊,從褲腰裡掏出一個小布口袋,將裡頭的糧票和錢都倒在破桌子上,開始第100遍數錢工程。
一分、伍角……
她數的極認真,由衷希望這第100遍能多數出一毛錢來。
可惜,未能。
“嗤,嗬嗬哈……”
看著那可憐巴巴的兩斤糧票和兩塊多錢,連亞玲不僅沒哭,反而突然笑了起來。
真好笑啊,這點錢,傻子都知道根本撐不過這個冬天。
她還跟這兒傻等。
等什麼呢?
等著被凍死,讓這破屋成為她的墓嗎?
湊合著用棒子麵兒炒了一抔榆樹葉果腹。
思量再三,連亞玲決定去省城找一發小姐們兒碰碰運氣。
去年她就聽說姐們兒那做生意的對象人脈廣,或許能幫她找個營生。
隻要能管吃管住,不給錢都行……
說走就走,第二天一早,連亞玲提著個簡單的包裹,踏上了尋生計之路。
她打算先想辦法搭車去到訥河縣裡,再去鶴城市裡找老舅爺中轉一下,最後再去到省城冰城投奔姐們兒。
沒辦法,她也不想這麼折騰,可她的路費不夠一杆子支出去六百多裡地。
許是老天都可憐她這十六七就沒爹沒媽的小丫蛋兒,這一路天暖人暖,亞玲到了鶴城市裡時,褲腰裡還掖著一塊六,錢沒花多少。
可這點兒毛票,對於到省城的火車票來說,充其量也就是個零頭。
“謝謝大叔大嬸兒!”
“沒事兒丫蛋兒!等找著你舅爺安頓好,沒啥事兒就上家來、昂!就你上車那路口,朝西走二裡地!”
“好嘞謝謝!大叔慢點兒開!等我穩當了一定上家去!”
彆了來城裡賣白菜、讓她免費坐四輪子後鬥蹭了一段路的大叔大嬸,連亞玲便開始四處打聽舅爺家的下落。
可惜問了一圈又一圈,天都快黑了,依舊毫無頭緒。
天色漸晚,街道和工廠也都下了班。
連亞玲實在沒轍,隻好先去火車站對付一宿。
城裡頭到底是不一樣,她想省點錢買個窩頭都買不著,隻有白麵饅頭。
國營糧店要細糧糧票,她沒有。
兜兜轉轉,連亞玲找了好半晌才在火車站附近打聽到一個飯店有賣溢價糧的,就是有點貴,饅頭要8分錢一個。
正當她吞著口水,在飯店台階下抻脖子瞧,盼著有沒有可能等到關門前低價甩賣之際,突然被一大姐拍了拍肩膀,嚇得她以為是拍花子。
“丫蛋兒,沒飯吃啊?”大姐從筐裡撿出倆饅頭遞出問:“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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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前的大姐慈眉善目,簡直比菩薩還美。
連亞玲乾巴了數日的眼睛,唰的一下就濕了。
她攥著衣角哽咽著說不出一個字,隻連忙鞠了個躬,顫巍巍伸手去接。
豈料,大姐卻嗖一下收回手肘,一偏臉,笑容更盛,還有些自來熟的意思:“欸~~!我瞅你這丫蛋兒模樣挺俊,心眼兒肯定也挺靈,這飯店饅頭8分錢一個知道不?這倆饅頭你給姐一毛五就行~,是不挺合適?”
誒嘛整岔劈了。
白感動了。
連亞玲很快反應過來,趕緊收起那不值錢的眼淚,亮出手掌,板著臉痛快還價:“5分,五分錢一個我就要。”
“嘖!”大姐秒變現實:“我這可是鐵路工務段食堂的饅頭,比國營糧店的都大好嚒……”
“大你就留著吧,祝你越留越大。”連亞玲沒等這鐵路家屬說完,轉身就要走。
“誒誒!彆走啊,一毛三倆,行不?”
“不要,就五分錢一個,我還得挑個最大的……”
“大嫂!”
這邊這大姐生意還沒做成,就聽一年輕男子隔著馬路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