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掩映,香火繚繞。
紀東歌回過神來,自己正坐在一張蒲團上。
殿外天色正蒙蒙亮,新月的彎弧薄薄地掛在天際。
殿中經聲朗然,金身佛像低眉慈目,現在是寺裡的早會,周圍的師兄弟們正在潛心禮佛。
經典誦畢,眾僧們才緩緩起身,往飯堂用早齋去。
紀東歌從蒲團上爬起來,沒人和他同行,他隻能獨自跟在大部隊的隊尾,像是一隻小小的拖油瓶。
他這樣五六歲的小沙彌,在寺裡本應該是被大一些的僧人照顧的,可周圍眾僧平時都繞著他走。
然而另外一個和他同齡的小沙彌廣信,卻是各位師兄的掌上明珠,平日裡吃齋念經都無微不至照顧著。
紀東歌雖然不太理解,但也默然接受了。
況且他也不需要這樣的照顧,五歲半的他法號慧覺,已經能獨自誦經禮佛,也爭著幫寺裡搬許多的重物。
他能做的事比許多十七八歲的大師兄們還要多,可卻並沒有因此得到多少師兄的青睞。
直到一次他偶然在門外聽見了師兄們的議論。
“你們說慧覺,像不像一個空心人?”
“少說點,那小孩聽力好得很,背後又是夏家。”
“怕什麼?方丈都還沒說話呢,要我說啊,他就是個空心的,他看你的時候就跟看空氣一樣,那冷冷的一聲‘師兄’,嘖嘖嘖,更是目中無人了。”
“對,你打他罵他,誇他捧他,他永遠都是一個表情,真是可怕。”
“你們還彆笑,師父說慧覺這是慧根深種,是修行的苗子。”
“嗬嗬,好一個修行的苗子,這麼小年紀就知道在師父麵前邀功,該做的不該做的事都讓他做了,他又是夏家送來的,在師父那本就金貴,那我們這些師兄成什麼了?”
“以後見著慧覺都躲遠一點,這小祖宗,惹不起還躲不起麼?”
“還真是......”
那些話語中帶著尖酸刻薄和排斥,要按師父平日裡說的,這些師兄便都犯了嗔戒,修心沒有修到,是要挨板子的。
可紀東歌並心中並沒有因此而泛起什麼波瀾。
那之後,他也沒有主動拉近與這些師兄的關係,寺廟裡他依舊踽踽獨行,隻是沒再去爭著做那些不該他做的事了。
他唯一還算是在意的,是這些師兄們口中“空心人”的評價。
師兄們說他沒有感情也不懂感情,他沒辦法反駁,因為聽到這些之後,他的心中確實沒有任何的波瀾。
出神之中,紀東歌不知在原地駐留了多久,雀鳥落在高枝上叫了幾聲,一隻溫暖而有力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慧覺,在想事情?”師父俯身,慈祥地笑著問他。
紀東歌想了想,直接問道:“師父,弟子是空心人麼?”
師父聽完,默默思考了片刻,他並沒立刻回答,而是抬手指向頭頂高枝上的雀鳥。
雀鳥很是活潑,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左右橫跳。
“慧覺,你看這枝頭的鳥兒,在你眼中是枝條在動,還是鳥兒在動?”師父問道。
紀東歌漆黑的瞳孔凝視著,開口答:“都在動,師父。”
師父笑了笑,不置可否,然後在紀東歌疑惑的目光中領著他去了飯堂。
自修、勞動了一天,時間很快來到了傍晚。
暮鐘敲響,遊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