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這樣說,陸清江的神情漸轉緩和,他苦笑一陣,緩緩說道“我這輩子犯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出來混遲早要還,即便是法院判我死刑我都認,好歹這算是我還清生前的罪孽。
但錢光明這老狗不該騙我和我的家人。我們被他洗腦,認為那些罪行隻要我沒有直接參與,都跟我沒有關係,結果一審時,我糊裡糊塗按照他教給我的思路,拒不認罪。最後明明能有緩和空間,能爭取死緩的機會,卻在他的誤導下被葬送了,而他僅僅隻是以‘無罪辯護’為幌子,想騙更多的錢而已。
後來在管教乾部和同監室的兄弟提醒、開導之下我才明白過來,我是集團的組織者、領導者,也就是主犯,集團成員所犯的事兒哪怕我沒有直接參與,同樣會算到我的頭上。而且現在正是從中央到地方掃黑除惡專項打擊的時候,在這股勢頭的影響下,我這個‘首惡’哪裡跑得了?這道理,一說誰都懂,錢光明不可能看不到這政治風向,卻偏要給我‘無罪辯護’,你說,這究竟是害我,還是幫我?
他騙錢可以,但拿了錢他最起碼做一點對得起這些錢的事,或者對得起自己的良心的也行,但是錢光明這老狗,既拿我的錢,又把我推上絕路,這跟殺人有什麼分彆?”
說完陸清江惡狠狠地瞪著錢光明,錢光明心虛地撇過臉,不敢對接陸清江的眼神。
瑞子聽了也恨恨地道“為了多掙幾個昧心錢,不惜把人推上絕路,他這種人哪裡還有良心?”
陸清江看了瑞子一眼,感激地點點頭。
“一審過後,我明白了這其中的道理,已經自己提起上訴,準備在二審時如實供罪,認罪、認罰,並且還有一些可能構成立功的線索準備檢舉揭發。”陸清江繼續說道,“這一來,我也許能救自己一條命,還能再看見‘阿妹’。如果我表現得好,也許有減刑、假釋出來的一天,哪怕隻有一天,我也想著還能多照顧‘阿妹’一天。這跟罪與非罪無關,跟罪輕罪重無關。因為我最放不下的,是‘阿妹’。
但是‘阿妹’和家裡人不懂法,經不住錢光明的忽悠,又花了一百萬請這老狗代理二審。我知道‘阿妹’是想救我,但案發後我的所有資產已經被凍結,這些都會被認定為違法所得,以後還會被收繳、被沒收。我唯一留在朋友名下的兩百萬,那是我給‘阿妹’和孩子留下的生活費、保命錢。結果‘阿妹’為了救我,把這些錢全花在了這老狗身上。唯一的保命錢花光了,她自己和孩子以後怎麼過?
我當時得知家裡又花了一百萬請錢光明,我就知道是‘阿妹’動用了我給她們留下的保命錢。得知消息的當天,我一時怒急攻心,突發心梗,一命嗚呼。
我死了不要緊,隻要‘阿妹’和孩子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我也能瞑目。但這老狗騙光了我給‘阿妹’和孩子留下的保命錢,這叫我如何瞑目?我就算是死了,也要找他拿回來,還有我這條命,你說該不該算在他錢光明的頭上?”說到這裡,陸清江咬牙切齒,臉露狠戾之色。
瑞子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鄙夷地看著錢光明說道“錢主任,你這叫‘自作孽,不可活’你知道嗎?早知是這麼回事兒,我們就不該救你,救了你那都算助紂為孽!”
錢光明哭喪著臉,不敢言語。
“‘阿妹’是誰?你老婆?”我問陸清江道。
提起“阿妹”,陸清江臉上泛起少有的溫和之色。
他點點頭道“‘阿妹’是我老婆,是救過我,和我共患難的女人。”說到這裡,陸清江的聲音明顯哽咽起來,他似乎哭了。
隻見他神情痛苦地說道“‘阿妹’是個聾啞人,從來‘十聾九啞’,‘阿妹’就是這樣,她說不了,也聽不見。”
陸清江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十幾歲出來混,那時我還隻是個小癟三,被人看不起,被人欺負。以為跟了個‘大哥’,就可以出人頭地,可是‘大哥’吃香喝辣的時候,哪裡會記得你這個小弟。
我最慘的時候,幫“大哥”在外麵打打殺殺受了傷,沒錢看醫生,隻能自己硬抗。‘大哥’摟著女人在賭場裡賭錢、抽雪茄、喝香檳,我站在門外,身上連包煙都沒有。傷口感染嚴重了,我暈倒在門口,失去意識的最後一瞬間,我看見‘大哥’抓著大把鈔票興高采烈的樣子……
那時候我見過‘阿妹’幾次,她當時是賭場的服務員。我暈倒在地上,發著高燒,隻有‘阿妹’,她可憐我,幫我。是她送我去醫院,給我交費、住院、處理感染的傷口。還給我買了換洗的衣服,當她發現我換下來的衣服裡除了一個打火機,竟然摸不出一塊錢的時候,她哭了。她用筆寫字在隨身帶的小本子上,問我是不是沒錢吃飯,是不是沒有煙抽,那時候我才知道‘阿妹’是個聾啞人。
後來在‘阿妹’的幫助下我康複了,也出院了,我一直記著她為了幫我花掉的錢。有一天,我拿著那些錢去還給她,她沒有收,拿出小本子給我看,上麵寫著讓我拿那些錢去吃飯……那個情景我到現在仍然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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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後來,我和‘阿妹’好了。當時很多人覺得我傻,依然看不起我,也看不起‘阿妹’。甚至連‘大哥’也嘲笑我們說,一個傻子,一個聾啞,正好是一對。也是那時我才隻知道,所謂的‘大哥’,從來沒有把我當人看。
嘲笑我可以,但是我不能讓人嘲笑‘阿妹’。不是因為‘阿妹’救過我,幫過我,而是因為我在‘阿妹’看我的眼神裡,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那時候,我就暗暗發誓,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要讓人瞧得起‘阿妹’,瞧得起我。
從那時候開始,我好像變了一個人,彆人不敢做的,我敢做,打架我比彆人狠,掙錢我比彆人黑。漸漸地,我在江湖上有了名聲,手底下也開始有一幫兄弟。再後來,我把曾經的‘大哥’也收拾了,因為我始終記得,他嘲笑過‘阿妹’又聾又啞。
‘大哥’死了,他手底下的人全跟了我,但是我對手下的兄弟始終講個情義,哪怕是再卑微的兄弟,哪怕隻是幫我停停車,我也不會看不起他。因為是‘阿妹’教會了我,要把人真正當人看。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跟著我的兄弟越來越多,我的勢力也越來越大。”
說到這裡,陸清江一陣苦笑,又繼續道“還是那句話,出來混遲早要還,我早就有心理準備。所以在最信得過的朋友那裡放了兩百萬,那是為‘阿妹’和孩子準備的。其實我有能力為她們留得更多一些,但是人心複雜,我擔心錢多了,反而會壞事。”
陸清江的聲音又開始哽咽,“隻是……隻是那傻女人還是拿了這錢要救我,最後被錢光明這老狗騙了個乾乾淨淨。你說,無論是人命債,還是金錢債,如果我不找他,我如何能心甘?”
陸清江的話說完了,我和瑞子唏噓不已。
趙立軍也拍著陸清江的肩膀說“兄弟,對不住了,老哥哥我也敬你是個人物!”
說完又對我道,“吳兄弟,這個事情我是這麼認為的,陸清江雖說犯案累累,但那都是生前的事了。所謂身死業消,該還的他也算是還了。現在他死而為鬼,也不欠誰,倒是這錢光明欠他的,我覺著是不是也該算算,算清楚了也好讓陸清江安安心心轉世投胎,最起碼,讓他那老婆孩子有個著落。總不能讓這錢光明吃乾抹淨跟沒事人似的,你說呢?”
瑞子也說道“老吳,我覺得趙哥說得不錯。陸清江這事生前歸一碼,死後歸一碼,咱們不能混著算。就衝著他對‘阿妹’這份情義,咱們也該幫幫他。”
“奶奶的,這是非對錯糾纏著分不清了!”我說道。
“不分清就彆分。”瑞子說。
“憑本心?”我看著瑞子。
“憑本心!”瑞子也看著我。
片刻,我倆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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