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玲回到棲身的小旅館,不吃不喝,隻茫然獨坐著。一時間,千頭萬緒,在心中交相翻湧。
回想當年,桑采,以怨報德害了父親,薄情寡義害了自己,他是乃米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怎奈自己根基被毀,功力全失,既不能為父報仇,也不能為己解恨,若以輸贏而論,已經是輸得一敗塗地。
那時候,絕望、憤怒、委屈、無奈……,隻催得花玲直願了此殘生。
但一想到尚在腹中的胎兒,花玲的心又軟了。
那是自己的骨肉,是乃米家唯一的血脈。
於是忍辱負重,東躲西藏。為了不讓桑采知道,花玲隻能將繈褓中的朱彤悄悄寄人籬下。她不能像其他母親對女兒一樣,疼愛她,照顧她。隻能遠遠地躲著,眼睜睜看她奔波流離,辛苦長大。
一番含辛茹苦,雖近在咫尺,卻遠似天涯。
後來,遇到那個叫依依的姑娘,明知自己毒傷不治也要瞞著愛人,不過是為了能夠像其他情侶一樣,平安喜樂地陪伴愛人,哪怕隻有一天!
一番繾綣悱惻,雖生死阻隔,卻情意深重。
那個姑娘,讓花玲真正懂得了情和愛,遠和近,真和假。也是那次之後,她以保潔阿姨的身份走近了朱彤。
雖然不能相認,但能每天看到她,和她說說話,內心足矣。
不想,桑采終於找到自己。三十年了,她知道,桑采念念不忘的便是那融彙血降和骨降的秘法。
執念,這秘法是桑采的執念,也是她的執念。這執念讓桑采弑恩師、棄妻女,泯滅人性,也讓她與朱彤母女倆咫尺天涯三十年。
而人生,又有多少個三十年?
罷了,罷了。
不過就是一個習練降頭的法子而已,身外之物,怎抵得過她和朱彤血濃於水的母女親情?
有些事情終究要了斷,有些人也終究要麵對。當花玲心中一片清明,臉上泛起笑容的時候,窗外已透進黃昏的第一縷夕光。
心意已定,花玲振作精神,走出門去。
晚上八點,萬華酒店。
花玲在玉恩的引領下,來到一間裝修奢華的包房,精美的圓桌上位,坐著那個讓她咬牙切齒,恨不得食肉寢皮的人。
不過如今,已然是雲淡風輕。既然已經輸得一敗塗地,隻要能救出女兒,再輸一次,又有何妨?
“乃讓師姐,咱們三十年沒見,你讓師弟想得好苦啊!”對麵黑瘦矮小的乾巴老頭感歎地說著。臉上有些動容,眼裡卻閃著精亮、狡黠的微芒。
一旁的玉恩給花玲斟上茶,“師姑,您喝茶。”
花玲隨手接過,放在麵前。
桑采對玉恩道“玉恩,你去吧,我和你師姑三十年未見,有些話要敘一敘。”
玉恩頓首,“是。師傅喝茶,師姑喝茶。”又欠了欠身,這才輕掩上門,轉身離去。
見玉恩離去,桑采這才嘿嘿笑道“一彆三十載,師姐可好?”
花玲淡淡地笑著“你是希望我好,還是不好?”
“師姐說哪裡話,我自然是希望師姐過得很好。”桑采故意皺眉道,“隻不過師姐故意躲著我,讓我找得好苦,也想得好苦呀!”
“三十年了,仍念念不忘,當然是苦。師弟,你有心了!”
桑采低垂雙目,歎道“你我同門學藝,又兼夫妻一場,我怎麼能忘?否則,我也不會苦苦尋你。”
花玲眉頭微皺,不願再聽他虛偽的說辭,森然道“桑采,你我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你苦心惦記的不過是那降頭秘法罷了。如今既然要喪心病狂地以強盜手段奪取,實在沒必要惺惺作態地斯文客套。
隻怨我父女倆錯眼識人,落到這般田地。既然已是輸了,又何妨輸得再徹底一點?實話告訴你,你朝思暮想的秘法確是在我這裡,一法換一命,我隻希望我女兒平安。
我想,她外公乃米在九泉之下,念著我母女孤苦無依,也必會原諒我外泄了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