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勇的話剛落音，喬慶豐臉上的肌肉便不受控製地抽搐了幾下，像是被無形的手猛地揪了一把。
那抽搐並非全然因為緊張，更像是一種壓抑著的情緒在皮肉下翻湧。
礙於場合和彼此的身份，整個空間都仿佛被這壓抑的笑聲填滿，空氣都變得粘稠而古怪，帶著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喬慶豐將這一切儘收眼底，心裡跟明鏡似的。他知道，自己剛才那幼稚的舉動，在這些大佬眼裡，跟個跳梁的小醜沒什麼兩樣。
麵對陶大勇方才那毫不掩飾的嘲諷，喬慶豐心裡不是沒有火氣。
但喬慶豐心裡清楚得很，論起兜裡的銀子，自己跟在座的這幾位確實沒法比。
陶大勇的產業可以說是日進鬥金，呂茂全這身位地位，在粵港澳可以呼風喚雨，白誌標手裡握著幾間的地下錢莊，哪一個不是身家億萬？
自己能坐在這張桌子旁，憑的不是賬戶裡的數字，而是一聲令下，就能從街頭巷尾召來上千號弟兄的能耐。
一呼百應，已是江湖中難得的威望，而他喬慶豐，卻是實打實的一呼千應。
這等號召力，除了那些手握兵權的團級以上軍官，在這地麵上，還真沒幾個人能做到。
喬幫主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這份實力，足以讓他在這張桌子上占得一席之地，哪怕財富不如人，腰杆子也能挺直幾分。
所以，陶大勇那財大氣粗的囂張，喬慶豐隻當是一陣風吹過。心頭那點不悅，快得像流星劃過夜空，一閃即逝。
喬慶豐咧開嘴，“嘿嘿”乾笑了兩聲，那笑聲裡帶著幾分自嘲，幾分圓滑，巧妙地化解了被小瞧的尷尬。
“我這不是向陶大師學習的嘛。”
喬慶豐的聲音不高不低，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陶大師左鐮刀右斧頭，帶領我們去拆了葡京的鳥籠局，我是從中受到啟發啊！”
這話一出，原本還帶著幾分得意的陶大勇，臉色“唰”地一下就變了，像是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從額頭涼到了腳底。
方才還微微上揚的嘴角瞬間抿成一條直線，臉頰的肌肉都繃緊了，微微泛紅，又迅速轉為鐵青。
他的喉嚨明顯地上下滾動了幾下，像是有什麼話已經衝到了嘴邊，卻又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隻留下一聲沉悶的“咕嚕”聲，在這壓抑的空間裡格外清晰。
喬慶豐這話，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戳陶大勇心窩子裡最疼的地方。
那事兒，簡直是陶大勇這輩子都洗不掉的奇恥大辱，丟人丟到了姥姥家，一想起來，他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誰還記得？兩個月前，陶大勇不知道從哪兒聽信了一個所謂“風水大師”的鬼話，牛皮吹得震天響，說自己得到了高人指點，隻要在衣袋裡左邊揣把小鐮刀，右邊放把小斧頭，就能破了葡京賭場那著名的“金蟲喂鳥鳥籠局”。
當時的陶大勇，那叫一個意氣風發，牛氣衝天。
於是，陶大勇帶頭，一行七人，裡頭就有喬慶豐、白誌標、呂茂全這幾個現在在座的。
幾個人都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仿佛已經勝券在握，要去葡京賭場大展神威，把那些莊家殺個片甲不留。
結果呢？一行七人在葡京賭場裡硬扛了一日一夜，最後的下場卻是……陶大勇不僅被人掏乾了帶去的滿滿一箱現金，連身上戴的勞力士金表、手上的翡翠戒指，甚至是那定製款的鱷魚皮腰帶，都被人扒了個精光，輸得一乾二淨。
這還不算完。輸紅了眼的陶大勇連尊嚴也賭上了，被剝得赤條條的，就那麼光溜溜地在他那命根子上，用細麻繩綁了一張窄窄的白紙條，上麵用紅墨水歪歪扭扭地寫著五個字：
“人.來.鳥.不.驚”。
再然後，就把他這副模樣，像牲口一樣綁在了一輛宣傳車上，在葡京那條最繁華的街道上遊街示眾，整整一天！
來往的行人，有遊客，有當地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那笑聲、那眼神，像無數根針一樣紮在陶大勇身上，讓他恨不得當場死過去。
所以，喬慶豐這舊事重提，無異於在他那道還沒愈合的傷口上，狠狠地撒了一把鹽。
一直以來就跟陶大勇麵和心不和、暗地裡較勁的呂茂全，早就憋著想笑了。
這會兒見喬慶豐開了頭，他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接著便放開了嗓門，哈哈大笑起來，那笑聲洪亮，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笑了好一陣，他才裝作剛想起似的，用一種“友情提醒”的語氣，故意拖長了調子問道：
“哎，我說老陶啊，當初那小紙條上，到底寫了啥來著？我這記性，真是越來越差了。”
“噗……嗤……”坐在一旁的白誌標，一開始還想忍著不笑，畢竟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多少得給陶大勇留點麵子。
白誌標使勁抿著嘴，臉都憋紅了，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那表情，比哭還難受，喉嚨裡一連發出幾聲“籲籲……籲”的聲音，像是在給自己順氣，又像是在極力壓製著笑意。
可呂茂全這話一問，喬慶豐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一瞟，白誌標再也繃不住了。他先是“嘻嘻”地笑了兩聲，聲音都變了調，一邊笑一邊斷斷續續地說：
“嘻……寫的……嘻……寫的是人來鳥……嘻……不驚，哈哈，人來鳥不驚，哈哈笑死我了，哈哈……”
他一開頭，那笑聲就像決堤的洪水，再也收不住，肆無忌憚地在辦公室裡回蕩。
隨著白誌標的狂笑，辦公室裡徹底炸開了鍋。
除了陶大勇自己帶來的那兩個馬仔，低著頭，大氣不敢喘，硬是憋著不敢笑出聲外，其他人再也沒了顧忌。
喬慶豐笑得前仰後合，呂茂全笑得直拍桌子，連旁邊幾個原本沒怎麼說話的跟班，也都捂著嘴，肩膀一聳一聳的，笑得渾身發抖。
徐舉一和嶽鵬剛來到建興大廈樓下，白誌標辦公室裡的情況就已經被張倩發到了手機上。
穿著服務員衣服的張倩正低著頭捧著一個大號茶壺站在辦公室的一個角落裡，誰招了招手，張倩就會上去給續滿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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