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顯坐在徐舉一辦公桌對麵的皮質座椅上,脊背挺得像根繃緊的鋼條,連指尖都刻意並攏,搭在膝頭。
他沒靠椅背,目光平視前方時,視線剛好擦過徐舉一的發頂,那點細微的角度差,像根無形的刺,紮在這間寬敞的辦公室裡。
徐舉一指尖撚著鋼筆,筆帽在桌麵上輕輕轉了個圈,餘光把李顯的小動作收得一乾二淨。
李顯的工作簡曆他翻了三遍,“名牌大學金融學碩士”那行字印得格外清晰,再抬頭看李顯眼底藏不住的傲氣,倒也覺得情理之中。
自己這個高中學曆的總經理,在旁人眼裡,大抵總帶著點“運氣大於能力”的嫌疑,尤其是在李顯這種揣著硬文憑、又蹉跎了半生的人麵前。
“李老師之前在券商做過投研?”
徐舉一先開了口,語氣裡帶著刻意放軟的溫和,連稱呼都選了“老師”,透著對知識分子的尊重。
李顯顯然十分意外徐舉一對他的這份稱呼,這是他加入集團以來從沒有人給到過的尊重。
李顯瞬間就對麵前這位年輕的總經理多了一絲連自己也沒有覺察的好感。
李顯喉結動了動,聲音算不上熱絡:
“做過五年,後來項目黃了,就出來了。”
他說這話時,下巴微抬,像是在掩飾什麼,又像是在強調自己心有不甘。
徐舉一心裡門兒清。43歲的年紀,本該是金融圈裡獨當一麵的角色,可李顯的履曆卻斷斷續續。
直到加入雲鷹集團六年來,才找到穩當的落腳點。
十年前的李顯該是什麼樣?徐舉一不用想也知道,怕是進了門都不會正眼瞧自己,鼻孔朝天的模樣,說不定還會在心裡嗤笑“一個高中生也配管我”。
也就是被社會磨了這些年,那份銳氣才裹上了層殼,隻剩這點“立直脊背”的小心思,想在氣勢上扳回一局。
鋼筆停下轉動,徐舉一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沉了沉。他尊重李顯的學識,但不代表會縱容這份傲氣。
如果這人肚子裡真有貨,能在接下來的項目裡拿出真本事,他不介意花點心思,把這頭“桀驁的野馬”馴服為己所用,畢竟,能讓有本事的人服帖,才有成功的快感。
徐舉一已經把香港地圖攤在了桌麵上。他指尖點著維多利亞港的標記,抬頭看向對麵的李顯:
“還有五個月回歸,集團有意先吃螃蟹,不知道李老師可看好對香港的投資方向,又或者說,有什麼好主意?”
李顯推了推黑框眼鏡,直視著對麵的徐舉一:
“考我?還是集團真的有這個想法?”
幾秒之後,李顯才從徐舉一真誠的笑意中收回目光。
接著俯身盯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注,兩分鐘後,他從公文包裡抽出份打印的彙率報表,指尖劃過1996年底的港幣走勢:
“現在市場慌,不少外資在撤,說怕回歸後政策變。
但我查了近半年的外貿數據,香港對內地的轉口貿易占比還在漲,這說明基本麵沒破。”
徐舉一沒接話,拿起茶杯抿了口熱茶。
他知道李顯這話沒摻水分,從自己搜羅到的消息,真正做實業的沒幾個真撤資,都是些短期投機的在跟風拋股票。
“怕就怕‘不確定性’。”
李顯話鋒一轉,指著報表上的波動曲線。
“你看恒生指數,這兩個月忽上忽下,就是因為有人在賭政策。我們要是進,選什麼領域?香港房地產現在泡沫大,股市又太飄。”
徐舉一終於開口,指尖從香港島滑到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