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根是帶隊賣貨的人,一年到頭不在家幾回,每次回來都是跟自己的那兩個乾哥哥混在一起的。
這個時間點,他還有心情約著兩個哥哥喝通宵酒。
他已經連續兩天沒有回來了。
今天事關重大,張大根不回來不行。張寶生是他最出色的繼承人,但這種時候,他不在不好和上頭交代。
所以他昨晚硬挺著沒喝多少,這一大早他就回來了。
張棗花的心瞬間收緊,背上像是被針紮了一般,疼得張棗花的腦子都在發懵。
張棗花極力遏製住心裡的恐懼,低眉順眼的用平常的樣子來回複張大根。
“寶生說要燉羊蹄,到下山村那個屠戶家殺羊的時候了。”張棗花內心裡萬分不喜張寶生,然而對著樺樹溝村的眾人,她卻時時刻刻展現出自己萬分疼愛張寶生的假象。
張寶生彆說想吃羊蹄子了,就是他想要天上的星星,張棗花都會想方設法的達成。
101novel.com多年來,張棗花早就將這份虛假的疼愛刻在了骨子裡。
這是她在樺樹構城能夠立足的原因之一。
也許是以往慈母的形象做的太過出色,張大根對此並未懷疑。
作為經常請客吃飯的人,他兩個乾哥哥中的大哥又酷愛羊肉,因此下山村每隔兩三天就要殺羊的事情他是知道的。
以往張棗花也獨自外出到下山村買過羊肉。
“那麼慣著他做什麼?”張大根嗬斥,卻沒生氣。
作為一個男人,還是一個仇視女人的男人,張大根非常滿意張棗花的這副低順模樣。
對於張寶生這個兒子,張大根自然是疼愛的,畢竟再怎麼樣這都是自己的種。隻可惜這不是從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
張棗花飛快地看了張大根一眼,手扭著衣角“他想吃。”
張大根最不缺的就是錢,他們家做這一行沒有五代也有三代了。
從張大根爺爺那一輩兒起,他們家做的就是人販子的活兒。
錢攢下了很多,金銀珠寶也攢下了不少。
哪怕是在最困難的那些年,張家也沒有虧過嘴。
羊蹄而已,對張家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想到自己大哥昨日還念著麻辣羊蹄有多好吃,他道“多買一點,順便再買點上好的羊肉。然後去城裡的要不去抓點藥材,晚上鹵一大鍋,我大哥二哥要過來吃。”
張大根十分注重養生,在吃羊肉這方麵他必須要搭配上一些滋補的食材才行。
這正合張棗花的意,她忙應了下來“那我先去買藥材。”
張大根對張棗花沒有感情,但他十分享受張棗花那一副把自己當成主子來伺候的態度,於是他點點頭,朝張棗花擺擺手。
張棗花刻朝著封城的方向去,張大根背著手朝放殘次品那個山洞去,根本不管張棗花要怎麼去城裡。
他也不管張棗花這個點去城裡能不能買回來食材,沒買回來到時候打一頓就是了!
而且像張棗花這樣子被拐進來村子裡的女人,隻要是出門就會有人跟上去,張大根不怕張棗花壞事兒。
果不其然,在張棗花身後不遠處,一個二十一二歲的男人跟在了她的身後。
張棗花看到他,忽然想起生下他的那個女人來。時間過得太久遠了,張棗花都已經忘記了她的名字了。
可過後每次再回想起那個女人來,映入眼簾的都是一雙亮得驚人的眸子。
那個女人是在京市被拐來的下鄉知青,因為長得好看有文化,被張寶鑫的父親強要了。
她抵死不從,在激烈反抗後,她被鎖在了張寶鑫家的地窖裡。
沒過多久,張寶鑫就出生了。男孩出生以後,張棗花去看她,她已經看不出當初的模樣,被人用鏈條鎖在屋子裡,像牛狗一樣的糟蹋。
張棗花勸她的話她聽不進去,她被暗無天日的地窖折磨得瘋了。時而瘋狂,時而清醒。
苟延殘喘了八年,她懷上的孩子被她弄掉了四五個。
在一次又被張寶鑫他爹糟蹋時,她用牙齒咬斷了張寶鑫她爹的脖子。
最後她被抬到樺樹溝的場壩裡,當時的村長召集了村裡所有的人去觀看。
那個女人被活活打死。十多年過去了,曾經那個躲在人群裡,捂著嘴巴看著自己母親被生生打死的男孩子也長成了這麼大的孩子。
他和他的父輩一樣,理所當然的成了一個人販子。
因為他母親咬死了他父親的事情,這個孩子不被他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待見。
他吃著村裡的百家飯長大,他身上的衣服還是張棗花給他的。
那年的秋天冷得很早,十五歲的張寶鑫沒有合適的衣裳穿。
眼瞅著都快入冬了他還穿著單衣,張棗花便把張寶生早就不已經不穿的衣服給了他。
張寶鑫長得高大,那身衣裳早就已經不合身了。而參與了拐賣人口的他早就已經不缺錢了。
這身衣裳他卻還一直穿著。
張棗花看著他,腦海裡不知道怎麼的想起了村裡那些隻要一出生就被抱走的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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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要麼小小的就被賣掉了,要麼被重男輕女的樺樹溝男人直接扔進了漚肥池裡。
這個村子是個病態的,他們好像是從祖輩開始就厭惡女人,但又離不開女人。
他們不把女人當人,卻在村裡的孩子長大以後,積極地給他們找老婆,拐的賣的都可以。
甚至這個村子裡的人連張大根和張寶生這樣的同性戀都能接受!卻不能接受一個小小的女孩在這個村子裡長大。
不不不,話也不能這麼說,這個村子裡的男人和本地女人結合的女孩還是能活著長大的。
並且還能活得很好,就像是平襄鎮上那個開刀削麵館的女人的女兒一樣。
都已經上高中了,在封城上,張棗花時常能夠聽她父親在炫耀她在學校有多麼聽話,成績有多好。
張棗花望著已經逐漸偏向天邊的月亮。她在樺樹溝待了二十多年了,可村裡的有些秘密,她依舊不知道。
身後的腳步聲加快了一些,張棗花沒當回事兒,但那個十八歲的少年張寶鑫叫了她。
“嬸子。”
張棗花腳步微頓“寶鑫啊,咋的了?”
“我知道你和警察接上頭了。”張寶鑫走到張棗花的身邊,用極其小聲的聲音對張棗花道。
張棗花瞳孔劇烈收縮。
張寶鑫像是沒有看到一樣,他繼續道“你是不是想要去報警?我跟你一起去。”
張棗花嚇得往後麵退了一大步“寶鑫你這個孩子在說什麼!你是不是昨晚喝了點,胡言亂語了?”
在樺樹溝村那麼多年,張棗花早早就知道不能輕信樺樹溝的任何一個性彆為公的東西。
哪怕是路邊的公螞蟻!張寶鑫從小就在這樣的生存環境下長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張棗花不敢奢望拐賣村的男人能夠有一點點的良心。
張寶鑫也不管張棗花怎麼想,張棗花的應激反應好像他好像也沒有看到一樣。
他隻是對張棗花道“我送你到城裡,然後你想去哪裡你就去吧。等你回來了,你把你們那群人帶走,離開山洞。”
張寶鑫說完埋頭朝前走。
張棗花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心底的不安越發濃鬱。
到了城裡,她前往相熟的藥店去買藥材。
此刻天才蒙蒙亮,藥店外麵還沒開門,但這家店的大夫就住在這裡,敲敲門,很快也有人來開門了。
張寶鑫在街道附近的十字路口點了一碗豆腐腦正呼嚕嚕的吃著。
今天附近的街道很乾淨,平時一大早這附近就有有一些乞討者過來乞討。今日一個也沒有。
給張棗花撿藥材的大夫很好奇“也是奇怪了,今天外麵怎麼一個乞丐都沒有?”
張棗花朝外麵看了一眼,心底發澀,眼睛發酸,一股又一股的無力湧上心頭。
她內心中不好的預感在這一刻成了真。
她其實應該早就猜到的,當張大根父子下手清理他們身邊那些男人和男孩的時候,她就不應該對這些人販子抱有一絲希望。
可她也確實沒猜出來張大剛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可怕,殘忍,滅絕人性等等一係列詞語已經不足以形容他們了。
一個想法飛快擠入腦海裡,這個想法讓張棗花壓抑的心情變得心潮澎湃。
她看了一眼還在早餐攤上吃早餐的張寶鑫。
問大夫“你們店鋪是不是有後門?我能不能從後門出去?”
街上的流浪漢乞討者都不見了,那就說明那些看守他們的人也不在附近。
那麼她隻要擺脫掉外麵的張寶鑫是不是就能夠去報警?
除了求救警察,張棗花已經沒有彆的辦法了。
“有有有,從這裡出去,穿過外麵那扇鐵門就是。”老大夫和張棗花已經做了十多年的生意了,都是老熟客了,直接就給她指了路。
張棗花拿了藥材付了錢便奪門而出。
張寶鑫恰好抬頭看到她的背影,低頭吃完碗裡的最後一塊油條,之後他走到附近的商店,用公用電話撥出了一個號碼。
“彪哥,已經安排妥當了。”
“都埋好了嗎?”公用電話的隔音並不好,電話那頭的聲音傳過來,無比清晰。
“昨夜,連夜埋完了。”
“好!”電話那頭的彪哥啪的一聲掛了電話,張寶鑫掏出錢付了電話費,又看了一眼張棗花離開的方向。
而後他拉了拉身上已經不合身的外套,朝著平襄鎮去。
因為知道警察已經在山上有埋伏,也因為他們的計劃,張寶鑫沒有選擇從果園那邊更靠近樺樹溝的方向走。
他出了城以後就順著河邊,從那邊的山上往平襄鎮去。
今夜月朗星稀,秋風不冷,空氣中帶著一絲說不出來的味道。
張寶鑫的思緒又回到了小時候的那個地窖。
他那個母親沒瘋的時候,會看著他朝他笑,會給他唱一首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