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慧芳從前是個恣意張揚的女子,行事隻按自己意願,隻以自我為中心,從不顧忌他人想法,也極少抱怨。
——抱怨的都是她身邊的人。
現在,她快變成怨婦了,與邱鹿鳴見麵的一個多小時內,不停地將上司同事,父母兄嫂挨個控訴了個遍,仿佛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卻沒一句是反省自己的。邱鹿鳴忍不住想,昨天連打三個噴嚏,定是這妮子給罵的!
人過得好的時候,多是寬宏大量的,輕易可以原諒很多事情。邱鹿鳴都不跟韓美芬計較,自然也沒想過跟秦慧芳計較。
她也沒提醒秦慧芳反省自身,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誰愛乾誰乾,她就來陪好友半天,讓她儘情抒發一下就是。
秦慧芳忽然又說想辭職,去南方拚一把,說不定能賺大錢,到時候衣錦還鄉,狠狠地打那些取笑她的人的臉。
關於錢財,邱鹿鳴信奉父親所說,小財靠勤,中財靠德,大財靠命。
她自己就是個不會賺錢的,手指頭還鬆,到手的錢,總想花出去,攢的幾萬塊,還都是三個哥哥給的。
至於秦慧芳,她不覺得她們這種家庭長大的姑娘,能吃得了辛苦,受得了給人打工的氣,連機關單位都混不開,出去隻有更多的苦。
這回,她直接說了自己的想法,很直白,但秦慧芳似乎並沒聽進去。
中午,兩人匆匆吃了頓飯,邱鹿鳴就搭公安局的方便車回嘉陽,車是二嫂給聯係的。
臨走,邱鹿鳴把在北京買的一條新裙子,送給秦慧芳,“打扮漂亮的!多給你媽媽打電話,該服軟服軟,該求助求助,有事兒一定給我打電話!”
邱鹿鳴抱了抱秦慧芳上車了,車下站著的秦慧芳,在外人跟前硬氣得很,堅決不肯露出可憐相來,她滿臉笑容地跟邱鹿鳴擺手再見。
車子沒有馬上出城,而是繞到伊市公安局接了個人,那人坐到副駕駛上,邱鹿鳴才發現,接的人竟是謝智,他坐好後,回頭見到邱鹿鳴,也是一愣,然後微笑著說,“喲,這不是小鹿鳴麼!”
二哥三哥的所有同學朋友,都以小鹿鳴兒來稱呼她。
“你好謝哥,考試回來,蹭你們一個車。”
“彆說蹭車,你正經是咱們公安家屬,不算蹭!你考得咋樣啊,上禮拜我還和你三哥通電話了呢!這家夥是不賺大錢了,居然要去歐洲滑雪!”
“賺啥大錢啊,在北京開銷多大啊,他就是愛玩兒唄!你,這是來市裡開會?”
司機笑著說,“不知道了吧!我們謝隊是去哈爾濱做彙報,回來在市裡又做了兩場報告!”從後視鏡裡見邱鹿鳴一臉不解,司機又說,“你不知道啊,謝隊去年破了個大案,今年被評為省優秀公安乾警了,早從派出所調到巡察大隊當副隊了,三十歲,局裡最年輕的副科級!”
“好好開你的車吧!”謝智訓了司機一句,司機嘿嘿地笑,“好嘞!”
坐在邱鹿鳴身邊的是戶籍科的一個女乾警,據說是戶籍改革,要將居民信息統一錄入微機,她是去市局專門學習的。女警長得挺漂亮,也挺健談,跟邱鹿鳴打聽了幾句邱嘉樹的情況,就不停地謝隊長謝隊短的問話,她身邊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乾警,一直閉目不語,邱鹿鳴覺得他很有些高深的模樣,車開一小時,他忽然伸手“唔”了一聲,司機飛快將車停在路邊,男乾警推門下車,哇地在路邊吐了起來。
司機將車子往前開了十米,讓他在後麵儘情地嘔吐。
謝智下車喊,“老魏,你坐前頭吧,前頭不暈,我把這茬給忘了!”
“不用不用!”老魏從後座自己腳下的黑皮包裡掏出一個套著紅毛線套子的帶蓋罐頭瓶子,裡麵是半杯濃茶,他喝了一口,漱漱口又吐出去,“真不用,領導坐前頭吧,我這吐空了,就再不吐了,咱走吧!”
謝智拉他坐前頭,他使勁掙紮,屁股幾乎要坐到地上的那種掙紮,堅決不肯坐到象征著領導位置的副駕駛上。
邱鹿鳴記得三哥說過,一個車子裡,最危險的位置就是副駕駛了,怎麼就成了領導的位置,不過想想也是,哪個坐在領導位子上的人不膽戰心驚呢。
邱鹿鳴坐在司機身後,找了個舒服點的姿勢,眯了幾覺,就到了湯縣。
路過客運站時,謝智忽然喊停車,司機停車,“咋了謝隊?”
“小鹿鳴,你看那是不是鄭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