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思此行,顯然帶有祖大壽交辦的特殊任務,並不單純是為陪同洪承撰而來。
若是祖家軍方麵,真的一切都聽薊遼督師府的安排,那他也就沒有前來的必要了。
“敢問都督,將來滅了清虜以後,都督有何打算?”
“祖先生,我很願意尊重你,但也請你尊重我,不要跟我繞圈子,有話直說!”
祖思企圖試探楊振的口風,楊振當然不會給他機會。
“是,確是祖某落了下乘。”
祖思聞言,馬上認了錯,隨後說道:
“此次動身之前,祖某聽我家大帥特意提起一件往事,說都督在遼西之時,曾預言清虜偽帝黃台吉在崇禎十五年前後必暴病而亡,如今已然應驗,我家大帥對都督非常看重——”
“嗬嗬,本都督承蒙祖大帥看重,十分感謝,那麼對於清虜議和,祖大帥到底什麼打算?”
“我家大帥的意思是,和為貴,能和則和,和則兩利。”
“和則兩利?怎麼兩利?”
“都督可是擔心議和達成之後,多爾袞趁機積蓄力量繼續坐大?”
“難道不會嗎?”
“那都督有沒有考慮過,我們東西聯手進攻清虜,萬一落個慘勝該如何?”
“慘勝也是勝,隻有大軍壓上滅了清虜,才能永除後患,永享太平!”
“都督公忠體國,祖某甚是欽佩。然則,都督難道隻考慮一己之抱負,而不考慮麾下之性命嗎?難道都督隻考慮要以天下為己任,而不顧及其他身前身後事嗎?”
說到這裡,祖思直視楊振。
“若能取得大勝,盛京宮室府庫,八旗所有財貨,若皆為我輩武人所有,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但是能做到嗎?然而一旦是慘勝,我輩關東武人,恐怕轉眼間就要落入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境地了!”
楊振沉默不語。
倒不是他認同祖思所說的話,而是他猜到了祖思話語背後整個遼西武將集團的心思。
若是慘勝,祖大壽等遼西武將下場,絕對不會好到哪裡去。
輕則解甲歸田,然後苟且偷生,眼前的權勢富貴以及子孫的權勢富貴,都會煙消雲散。
重則秋後算賬,多少年前的罪過都能給你找出來,然後人頭落地。
尤其是以崇禎皇帝對祖大壽的惡感,一旦決戰慘勝收場,恐怕轉眼祖家就要被滅門。
祖思的擔憂,或者說,祖家將們的擔憂,並不是杞人憂天。
因為洪承疇及其麾下各路總兵在遼西的存在,就像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黃雀一樣。
對祖家以及祖家提攜起來的遼西本土將領來說,他們中很多人對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是很清楚,並且很忌諱的。
與其說他們畏懼的是清虜的鐵騎,還不如說他們更擔心自己側後方的眾多友軍呢!
一旦他們自己的主力人馬在接下的戰爭中損失過大,那麼他們很可能會成為薊遼督師洪承疇嫡係兵馬砧板上的魚肉。
因為洪承疇是一個科舉出身的文官,若是朝廷趁機下令清算遼西軍伍以往罪行,他絕對會執行得乾脆利落。
就像朝廷密令孫傳庭清算賀人龍以往的罪行一樣,到那時,絕不會有一個文官士大夫會站出來為他們這些人說話。
而祖思刻意強調的“關東武人”,顯然也把楊振及其麾下將士包括在內了。
但是楊振並不想討論這種問題。
“我問你的是,怎麼個和則兩利,如何兩利?”
祖思聞言一愣,楊振根本不接他的話茬子,讓他頓感無從著力。
但是麵對楊振的再次質問,他卻隻能正麵回應。
“就清虜而言,國小地貧,所產之糧食物資難以自給,都督切斷了他們與和寧國的通道之後,他又少了一個糧食物資來源,眼下銀賤而諸物騰貴。加上多爾袞新上位,地位不穩,所以他們是願意議和互市的。
“就都督與我們遼西而言,議和達成,洪督師麾下客軍即可回歸原來之地,東西兩邊與清虜接壤者唯有金海與錦義,而我早就聽說,都督在金海鎮招墾成效顯著,最不缺的,就是糧食。朝廷議和開邊,利歸都督與遼西,豈不是正是和則兩利?”
祖思說完這些話,見楊振還是一副麵無表情、根本不為所動的神色,想了想,最後繼續說道:
“當然,掌控貿易邊市貿易所得的錢財之利,還隻是末節。真正的關鍵在於,清虜之存續,已是遼西關、寧、錦、義等處十數萬軍民百姓衣食之所係,也是金海、登萊二鎮數十萬軍民百姓衣食之所係。
“若非朝廷要抗禦清虜,以今日都督在金海鎮所擴之土地,焉能不設州府流官而儘歸都督麾下各路軍堡所掌控。清虜若一朝不在了,遼西與金海鎮還能維持今日之聲勢嗎?都督為收複失地移民屯墾所付出的心血,恐怕轉眼就付之東流了!”
“還有嗎?”
楊振聽完祖思這些宏論,隨口一句反問,就把祖思弄懵圈了。
就在祖思茫然無語之時,楊振接著說道:
“一旦議和達成,朝廷還不是一樣要派設州府流官麼?按你所說,那還不如接著打,何必多此一舉要停戰議和?”
“這個——”
祖思聞言,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不過也就在這個電光火石之間,他認為自己把握到了楊振真正在意的東西。
“都督,祖某可以轉達都督轄內不設州府流官之意!”
“你們能說服上麵做到這一點?”
“都督放心,事在人為!”
“很好,若能如此,便不存在大的障礙了。接下來,我們談談你在清虜方麵的消息渠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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