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青楓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下大雪了。
寒風嗚嗚地從鐵窗灌進陰暗的水牢,裹著雪粒子吹進她的脖領子,隻著單薄夏衫的皮膚泛起層層雞皮疙瘩。
沒腰的汙水麻木著她的所有感知。
她是瞎子,隻能聞見牢裡的黴爛味,夾著死老鼠的腐屍味。
想捂口鼻,兩隻手卻被粗粗的大鐵鏈子綁縛著動彈不得。
時不時,有蟲子爬進她後背翻起的血肉傷口裡叮咬。
夜裡,老鼠吱吱叫著竄來竄去,啃著她身上泡皺浮囊的皮肉。
胃又餓得痛攪起來。
右手猛抓住正啃咬她手指頭的老鼠,斜下肩膀側過脖子,用嘴去夠手裡掙紮的老鼠,連毛帶血撕咬下一條,大口咀嚼著。
“噠,噠,噠”
沉重腳步聲響徹水牢,回音中夾雜著謾罵聲,“這死瞎子的命要到頭兒了。”
兩個獄卒的聲音越來越近。
“聽說那侯府的弱水小姐馬上就要替代那瞎子做新皇後了!”
嚼著酸澀鼠肉的嘴唇突地停下,攥緊鐵鏈,手骨咯吱作響。
“這人啊,爭不過命,一個瞎子做皇後能長久才怪!”
“誰說不是呢,快點兒把她帶出去,皇上和弱水小姐還等著呢!”
兩人不再交談,腳步聲就停到水池邊上。
一個粗糲嗓音高喝,“瞎子!出來!皇上召見!”
另一個人扯住鐵鏈,薅著她的濕發拖到了地麵上。
汙水久泡,她的雙腿麻木,軟得站不住又跪倒在地。
獄卒不耐煩了,一邊一個生拽著她兩隻手臂半拖出水牢。
被拖行的雙腿,生生磨在尖利凹凸的泥地上火辣辣地刺痛。
“啪”,她被人扔在綿軟的地毯上,頭被人用硬物不停亂杵。
陣陣龍涎香味兒鑽進鼻子裡,這是熟悉的奉賢殿。
她腕骨撐地,掙紮爬起,腥臭的裙擺濕答答地粘著身體。
“淳於俊!小玉呢?!”
張嘴的聲音十分沙啞,好像用鈍刀劃老樹皮那樣粗噶難聽。
“小玉啊……”
淳於俊故意拉長著聲調。
“已經被亂棍杖斃了!”
她摸索著轉向淳於俊,麵色慘白如紙,”為什麼要殺她?”
緊緊攥著鐵鏈的拳頭不斷咯吱作響。
“為什麼?你還有臉問朕?”
“她膽敢闖進月兒的寢殿,辱罵朕和水兒,一個賤婢看不清自己身份,還敢替你鳴不平,她以為自己是誰?她隻不過是一條忠實的狗!”
她擰眉,咧了一下滿是燎泡,乾裂的唇,“她不是狗!她比你們都高貴!”
她被囚冷宮,是小玉撲在她身上,替她擋住狠狠的鞭笞和棍棒。
她忍著疼,還對她笑,“小姐,小玉不走,小玉會一直陪著您,您答應過小玉,永遠不會拋下小玉的……”
她高燒不退,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小玉就把身上的衣裳都蓋在她的身上,緊緊抱著她,自己凍得哆嗦還在笑。
“小姐,奴婢已經把您被囚冷宮的消息偷偷傳遞出去了,侯爺一定會來救你的,一定要堅持下去啊!你答應過小玉要永遠在一起的……”
可是,這樣好的小玉,她不在了……
弱水捂唇冷笑,“你在婚前失貞,皇上能娶你已經是可憐你了,可你居然想為他生下孩子來把他綁在身邊!”
孩子……
那是她心裡永遠無法愈合的傷疤!
“你閉嘴!”
她渾身顫抖著,腦子一陣發黑,竭儘全力衝著弱水的方向尖叫起來。
弱水得意一笑,“你這麼大聲做什麼?皇上,你看姐姐都嚇到弱水了,皇兒都動了呢!”
淳於俊柔聲安撫,“水兒,彆怕,朕在這裡,誰也傷不了你們母子倆!”
他看向她,聲音變得冷厲,“莊青楓,朕的太子怎麼能讓你這個瞎子誕下?難道讓未來的太子和你一樣也是瞎子?”
她一直自責自己身體太差,導致血崩,那時候孩子早已經成型了。
她忽然想起臨盆那天的那碗補藥……
原來都是早有預謀的!
“妻子大著肚子,居然和侯府的養女苟合,還把自己的孩子親手殺掉,你,是,人,嗎?”
她一字一頓冷冷笑起來。
“啪!”
“瞎子,你敢對朕不敬!”
右側臉頰火辣辣的,她被淳於俊扇得栽倒在地。
耳朵嗡嗡作響,臉頰腫脹地疼,嘴角濕濕鹹鹹的,那應該是血流下來了。
她低笑自嘲,“自我嫁你恪儘婦道,侍奉公婆,我父親也一直在提攜你,栽培你,我自問我沒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
她渾身的力氣像被抽光了,原來到頭來,全是自己一廂情願的假象罷了。
弱水森寒的笑聲傳來,“你爹?皇上以後都不用你爹提攜了!
你爹和青雲侯府的幾百人都已斬首,頭顱就掛在南懸門上,皇上已經下令將他們暴屍十日呢!”
她身子僵住,“你說什麼?!”
死死攥起地上的地毯,指尖泛白。
“為什麼?!弱水那也是你的養父,青雲侯府也是你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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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父?嗬嗬,我可沒有這樣不識時務不識相的父親,青雲侯府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冷漠至極的語氣讓她心底發寒。
淳於俊冷冷笑起來,聲調突地拔高,“朕殺廢太子宗政雲瑛,你爹當著滿朝文武跟朕作對,還在自己府裡耍酒瘋,罵朕背信棄義!
朕要收走北燕王宗政明月的軍權,你爹袒護著他,暗自給他遞送消息!
現在朕要廢了你這瞎眼的皇後,你爹又指著朕的鼻子罵朕是昏君!”
他咽下一口怒氣,獰笑著單膝蹲下,反問她,“你說,忤逆君王,他不該殺嗎?”
她不願相信,這是噩夢吧,一定是噩夢!
手腕的鐵鏈隨著她顫抖的身子“嘩嘩”作響,淚水從布條下滑落。
弱水刺鼻的香氣靠近,鞋子狠狠踩上她的臉,嘲諷地笑著,“你父親對皇上敢如此放肆早該死了!
莊青楓,你現在已經不是青雲侯府那個高高在上的嫡出小姐了,你根本不配做母儀天下的皇後!”
她臉上的皮肉被踩得變形,蒙眼的布條子也歪歪斜斜地滑下。
\"這是什麼惡心的東西?“
弱水看到她雙眼皮上各畫著一個小小的朱砂符咒,故意用腳碾著她的眼皮。
”彆碰我!“
她爆喝一聲,一把搡開弱水的臭腳。
弱水沒站穩歪進淳於俊的懷裡,“啊!皇上!水兒的肚子好疼啊!”
\"咣!“
淳於俊一陣腳風狠狠襲來。
”哢!”
骨裂的聲音。
她的胸骨被踹中,口中甜腥,一大口血噴湧而出。
“和你那死鬼弟弟一樣讓人討厭!”
踹完,淳於俊冷冷罵道。
“我弟弟?他,他不是失蹤了嗎?”
她心底湧出一層寒意。
“砰砰砰”
心跳得厲害。
“哈哈,蠢貨,你弟弟一直都在你身邊啊!”
弱水拔高音調,慢慢靠近她的耳邊陰惻惻地笑著,“他就在你鳳榻之下,在你承歡的時候,你可憐的弟弟正在地下被蛇蟲鼠蟻啃噬著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