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俊悟顧不得失禮,抬頭認真看了一眼李靖。
見李靖的眼神,雖說帶了幾分審視,卻並無任何輕視之意。
反倒更像是一種純粹的探究和考量。
這讓他心中稍定,伸手接過水袋,取下木塞,卻沒有立刻喝,而是借著這個動作稍稍平複了一下心緒。
冰涼的皮囊握在手中,帶來更多的冷靜。
他抬起頭,目光坦然地對上李靖的視線。
“回總管的話,末將確是殿下從勾注山帶下。當年末將等人雖棲身山林,卻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隻為亂世中求一條活路。”
“幸得殿下明察,不以末等卑賤,收入麾下,賜予新生。末將等唯有肝腦塗地,以報殿下知遇之恩!”
他這番話是經過慎重斟酌考慮過的。
既沒回避“勾注山出身”的往事,又著重強調“未做傷天害理之事”的底線。
更把重點落在“殿下知遇之恩”上,既表了忠心,又巧妙繞開了“私納匪兵”的敏感點。
可謂滴水不漏。
李靖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
“將軍不必多心,老夫絕無他意。”
見唐俊悟選擇坦誠相告,沒有回避過往,李靖的語氣反而更加平和,甚至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隋末亂世,多少英雄好漢落草為寇,當今朝廷上,胡國公秦叔寶、英國公李績、盧國公程知節,這些國公,昔年也曾曆經漂泊,有的甚至寄身瓦崗,可誰又會因他們過往的出身,否定他們如今為大唐立下的赫赫戰功?”
唐俊悟聞言,原本緊繃的脊背,徹底放鬆了下來。
卻依舊保持著恭敬的姿態,對著李靖道。
“末將可不敢與這些國公爺相比。”
唐俊悟連忙欠身,語氣帶著幾分謙遜。
“這些國公爺哪位不是輔佐陛下平定天下的棟梁,末將不過是亂世中求存、蒙殿下不棄的小兵,能夠追隨燕王殿下,就已是萬幸。”
“當年落草,實屬無奈。若不是殿下在勾注山接納末將,給末將一條正途,末將如今怕是還在山裡渾渾噩噩。”
提及李恪,唐俊悟的語氣裡多了幾分真切的感激。
“殿下從不提及末將的過往,反倒委以重任,這份知遇之恩,末將此生難報。”
他這話說得謙卑,卻也將自己的位置擺得很正。
李靖眼中笑意更深,覺得這唐俊悟倒也算的上妙人。
跟程咬金程兄弟倒是很像,看似粗豪,實則心思細膩,應對得體。
“唐將軍過謙了。”
李靖擺擺手,不再糾纏於此,話鋒看似隨意地再次一轉。
“隻是見將軍帶兵有方,麾下士卒氣象非凡,心下好奇,殿下是如何將一群……嗯,如何將諸位錘煉成如今這般虎狼之師的?想必其中定有非凡手段。”
聽到李靖這話,唐俊悟心中一凜,知道這才是李靖真正想問的。
隻不過李恪這治軍之法,本就沒什麼玄虛的“非凡手段”,全是實打實的“笨辦法”。
無非是賞罰分明、紀律嚴明、訓練刻苦罷了。
隻是其中許多細節,諸如如何細化操典、如何保障後勤、如何激勵士氣,皆是殿下心血,他自然不能和盤托出。
唐俊悟略一思忖,便恭敬答道。
“回總管,殿下那有什麼非凡手段,唯有‘實’與‘信’兩字罷了。”
“‘實’與‘信’?”
李靖挑眉,指尖輕輕摩挲著膝上的馬鞭,示意他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