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參領幼時家破人亡,淪落至逃難,都是拜四處盤剝,欺壓百姓的漢人高官所賜。
他紮根軍營也不全為報褚都安巡衛長對他的搭救和提攜之恩,也有很大的原因是為了向中原勢力複仇。
所以他立誌在軍營乾出一番名堂,就是希望突厥能日益壯大,有朝一日他可以手刃仇敵,更是希望不會有更多的突厥人像當年的他一樣,被欺淩踐踏,被屠戮家族,在亂世中飄搖,微如草芥。
弱肉強食,想反抗就要先自衛,自我強大,才能贏得尊嚴,守護珍視的家園和所有不忍失去,不想被掠奪的東西。
可以說,一直以來,支撐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對已逝親人的哀思和對中原仗勢欺人者的恨意。
所以燕參領對漢人存有天然的敵意,在一開始看到引路人帶來的那個木材商人時,看他是十分不順眼的。
其實聞捷覺得燕參領看那個商人不順眼,不全是因為他漢人和市儈逐利者的身份,裡麵隱隱還摻雜著什麼,但他說不上來。
但不知道為什麼,燕參領對那個做木材生意的很是客氣,還讓底下的人恭敬地稱呼他“沈小郎君”,甚至親自給他斟酒喝,倒了一杯又一杯,聽他發酒瘋念些酸腐騷人的詩也不氣不惱,後來還屏退左右,和他單獨敘話。
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細想起來,燕參領真的很反常。
聞捷收回思緒,還是回到“可疑之人”這一點上。
說到可疑之人,軍營上下,來得突然,最可疑最古怪的人非引路人和他的一應同伴莫屬。
自從引路人來了,可疑的人就越發多了起來。
說起來,在引路人和巡衛長褚都安帶人上山執行命令,搬運木材之後,營裡就出現了多張生麵孔。
最重要的是,引路人他那幾名同伴都好端端地回了營地,唯獨巡衛長和跟去的兵卒、去視察任務完成情況的監察兵沒有回來。
引路人一行人還言之鑿鑿,說巡衛長和手下人的失聯是因為被山林中的晨霧迷了方向,遭遇了野獸侵襲,有的下落不明,還有的可能危在旦夕。
他們能幸免於難隻是因為多年在山中坎樵,熟識複雜地形,又懂得用火光趨避,在應激反應下跑得還算快。
說得有理有據,嚴絲合縫,讓人無可指摘。
但回來的隻有他們幾個漢人……
營裡的人多有武藝、兵刃傍身,又有團戰經驗,配合默契。運氣再怎麼背,也不至於無一人逃出迷霧,從猛獸攻擊下生還吧?
巧合之處多匪夷所思。
副將說驚馬背後是有人刻意為之,暗中使壞。
如果馬匹突然失常不是受困頓影響,也不是馴馬師照顧不周之過,那就不是自己人出了紕漏。
聞捷驀地環顧左右,甚至眯著眼向遠處遙望,但都不見那幾名漢人的身影。
他們是從什麼時候消失在他的視野範圍內的呢?
好像是副將帶著引路人還有幾人,一起外出去檢視儲藏在附近的木材,順便運回,但沒有跟著回來,接著燕參領也出營了之後。
因為在那之後,他就接替原巡衛長褚都安一職,成了暫行職權的代巡衛長,去負責管理輪值和組織分隊四處巡邏去了,無暇再顧及其他。
在大批馬群失控逃竄以來,就更是沒看到過那些漢人的影子了。
驚馬嘶鳴,奮力掙脫韁繩,有的甚至踏蹄傷人,到處逃竄。
這麼大的動靜,他們不可能一無所知吧?
就算是為了從眾,不落人口舌,或是為了保護他們自己,也該跟著一起想辦法,或是幫忙叫人來馴馬吧?
怎麼會看不到人呢?
聞捷仔細想想,可能他們不是沒有出現,隻是自己太忙,沒有分神留意到。
但他敢肯定,在四處求援的小兵嘍囉組成的人群裡,在驚馬的現場,都沒有那幾個漢人。
不管他們是不是諜作,見驚馬鬨事坐視不理,一樣是對大軍不利。
自私自利,妨礙大局的人,一樣也留不得。寧枉勿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