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程雅輾轉難眠的時候,暗查司黑蓮和白蓮的小院裡,兩人聽完了手下的稟報也沉思不語。
黑蓮這幾日日日在大門口刻碑,在雕刻過程中從文章的意境,字體的起轉承合中慢慢體會到一種漸入佳境的感覺,此時在思考問題的時候,手指還在不自覺的臨摹。
白蓮清瘦冷冽的臉上已經有了歲月的痕跡,眼角唇角爬上了紋路,眉心的川字紋如同一把利劍垂下,在昏黃的燈光下更顯肅殺。
白蓮看了眼手指晃動的弟弟,臉上更添了幾分不耐,她以為把弟弟一個人放在暗查司足以應付新來的司主,卻沒想到竟然潰敗的如此徹底。
她敲了敲桌子,沉聲道:“阿弟,你怎麼看?”
黑蓮正在心中描摹今天刻字的過程,他發現每一次回味都能讓他有所得,雖然他還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可是在回味中漸漸升起的通透清明感是真實存在的,他相信,假以時日,定能有所突破。
此刻聽見白蓮的問話,猛然斬斷思緒,他語調中帶了些許不耐,“阿姐,周承非這廝最會做戲,說不定這一切早就在他的計劃中,目的就是引蛇出洞,明天陳安在的人一出京肯定就會被盯上,我們要不要去提醒他?”
白蓮搖頭,“這也許是個好機會,陳安在這個蠢貨這幾年胃口越來越大,也不想想,若不是我們姐弟,他能有今日嗎,既然他那麼想出頭,便讓他出頭好了,正好給我們打個掩護,這京城怕是待不下去了!”
黑蓮這才從飄忽的思緒中徹底抽離,他驚問道:“阿姐,他們又沒有證據,我們也不至於就不戰而退吧!”
白蓮冷笑,“阿弟這幾天莫不是吸了太多石沫,腦子鏽住了,你難道沒看出來,那周承非根本就是在溜著我們玩呢,恐怕他早就心中有數,隻等我們自己浮出來,好來個一網打儘。你掂量一下,一旦他動手,我們有幾成的機率能逃出去?”
黑蓮沉默了,那周承非的武功實在太高,恐怕自己這三十年的修煉在他手裡也走不了幾招。
想到這裡黑蓮點點頭,“阿姐說的都對,我都聽阿姐安排。隻是阿姐,我不明白,這周承非早年我還見過兩回,瘦小的個子,會幾招花拳繡腿罷了,什麼時候功夫這麼高了,這麼多年我們愣是沒有發現一點苗頭?”
白蓮不屑的冷笑,“什麼周承非,這根本就是個假貨,真正的周承非隻怕是骨頭都爛沒了!”
黑蓮一驚,“阿姐,你說他不是周承非,那皇上知道嗎?”
白蓮無奈的歎口氣,黑蓮空長了一副儒雅模樣,初見他的人聯想到他的身份定會以為他攻於謀算,其實他隻能算是一把指哪兒打哪兒的好劍,做事往往都把腦子放在後麵,“他是皇上的刀,你覺著呢?”
黑蓮蔫蔫的“奧”了一聲,“那阿姐是怎麼知道周承非是假貨的?”
“周承非原本就是司主安排在皇上身邊的人,想著以救命之恩獲得皇上的信任,卻不知怎的就被識破了。這幾年裡,周承非一點消息都沒有,卻在新年夜冒了出來,還功夫奇高,皇上這一招順水推舟用的真好。”
想到這些,白蓮就有些頭疼,這幾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每一次的籌謀都以為成算滿滿,卻功虧一簣,真是叫人鬱悶。
黑蓮沉默了一會兒,卻猛然站起來道:“這事阿姐知道,我之前卻一點都不不知道,司主還真是信任阿姐!”
聽出黑蓮話裡的酸氣,白蓮唯恐因這一點小事傷了姐弟情意,隨口描補道:“這事還是之前在宮裡時司主告訴我的,我也是才知道沒多久。”
黑蓮不置可否的“哦”了一聲,顯然對白蓮的話抱有懷疑,但他也知道,自己的心機不如阿姐,阿姐能更得司主信任也是好事,畢竟隻有他們姐弟才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心中的那點些不適便也揭過不提。
“阿姐,不如我們去找人去揭發周承非的身份吧!”
黑蓮有些躍躍欲試,朝堂上肯定不會允許一個來曆不明的人占據高位的,就算不能把周承非拉下來,至少讓他處處受到掣肘。
白蓮搖頭歎息,“沒用的,那周承非本就是孤兒,皇上既幫他做了身份,怎麼可能留有漏洞。你也不想想,這些年能得司主信任之人,哪個不是孤兒?”
說完,白蓮瞥了眼弟弟,心說,就你這個樣子,司主怎麼可能什麼都告訴你。
黑蓮冷笑一聲,可不是嗎,能得信任的都是孤兒,就算不是孤兒,也得把他變成孤兒,這不是司主一貫的做法嗎?
兩人又商量了一會兒撤退的計劃,便說起了暗查司的被黑蓮動了手腳的人。
黑蓮道:“阿姐,那些人怎麼辦,我們帶都走嗎?”
白蓮冷哼一聲,“想都不要想。這些人魚龍混雜,都是些什麼東西,你自己心裡沒數嗎?安排幾個可用的離開,其他的,便做攔路石吧!”
黑蓮也同意,他想了想又問道:“阿姐,那個小白臉張說呢,你還帶著嗎?”
白蓮斜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黑蓮撇撇嘴,又嘟囔了一句“小白臉”,便不做聲。
黑蓮從姐姐的院子裡退出來,看著幽靜的暗查司,他從初次進這個院子算起,已經過了三十年了,三十年間,他幾乎把暗查司當做自己的家,如今就要離開了,心中難免有不舍。
眼下困意全無,他沿著暗查司的院牆走了一圈,每一處留下回憶的地方他都停留一會兒,臉上的表情或微笑或沉思或幸福或痛苦。
轉了一圈,黑蓮回到了大門口,看著豎起的十塊高高的石碑,這麼幾天,他才刻好了兩塊,若是離開,他竟有種不切實際的念頭,想把這幾塊石碑一起帶走。
想了想,他哂笑一聲,覺得自己的念頭太過荒誕,走到石碑近前,摸了摸自己這幾日用熟的釺子刻刀,又爬上架子,在暗夜中開始了熟悉的韻律。
張說在黑蓮出去後不久,提著兩桶水進了院子的浴房,將水兌好,來到一手支著額頭表情有些陰鬱的白蓮身後,輕輕捏著她的肩膀溫聲道:“姐姐,水已經備好了,我來伺候姐姐沐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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