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諸多平凡人臨死之前的最後回憶一樣,羅浮的劍首也不例外。
她回想起了千年前家園被豐饒孽物毀滅,逃難到羅浮後,自己立下誓言的那天。
少女舉劍揮淚,向被豐饒孽物侵染的燃燒星宿發出此生之誓。
斬儘天下孽物,斬下天上的星星,直至生命的儘頭。
很可惜,千載以來,直到現在的死亡,她一個也沒能做到。
……
數百年皆懷死誌,為誓言所驅役,直到名為雲上五驍的作戰小隊多次相聚後。
她才從過去中恍然醒悟,原來她身邊不知不覺,已經有這麼多的摯友伴她同行。
拋卻過去被誓言驅役的一切,她第一次領會到何為生機。
就好像……過去都白活了一樣,現在的時光才真正屬於自己。
但她並未忘掉誓言,隻是決心以更合理的方式去追尋實現它。
因為雲上五驍。
應星,平日裡大大咧咧,作戰時穩重可靠,支離劍亦是出自他之手。
丹楓,最初如月般孤高傲岸,後來卻也溫和隨人,再優秀不過的作戰同伴。
白珩,開朗活潑,交談甚密,多次與她共乘星槎遊曆,同飲星海彼岸釀成的仙醪。
而景元……
初見年紀小小便鬼主意頗多,練劍頗為偷懶,常常需要她督促。
如今卻已然成為仙舟的將軍,將要帶領仙舟人走向充滿希望的未來……
大概是命數已儘吧,畢竟正常仙舟人也隻有八九百年壽命可言,若是沒有魔芋,再多便要墮入魔陰了。
如此想來,以自己之死換景元之生,保得仙舟數百年的未來,倒也是一件快事。
沒什麼遺憾,不會有什麼怨言,執念也消卻於無。
也許所謂的誓言……
大概隻是曾經的幻想吧。
那麼,自己還需竭力完成最後一件事情……
……
在景元和丹楓悲哀的視線中。
鏡流緩緩在孢子霧中佇立挺直其身軀,眼睛溢滿了血紅。
身形雖沒有變化,但心智已然沉淪。
她已經完全墮入魔陰身,變成了不分親友,不分同伴,隻為殺戮一切的怪物。
“景元,小心。”
“……”
丹楓說的話,景元並未回應,他失魂落魄,目光渙散。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
怎麼能突然變成這樣啊……
迷茫,彷徨,失落,裹挾著他,讓景元如落水深潛般無法呼吸。
隻是在無人注意的瞬間,景元巡獵的命途又開始閃起星星點點的光芒。
絕境中,也會有毅然的新生嗎?
丹楓無暇注意景元,他隻是凝視著鏡流,警惕著現在名為“鏡流”的怪物,所將會做出的一切。
隻見鏡流緩緩召喚出幾近碎裂的支離劍,周身冰霜之勢四起。
快要碎裂的支離劍上覆蓋一層極寒的冰霜,不見血,不罷休。
那名為鏡流的怪物轉身,她無感情的凝視投向了二人,尤其是景元。
滿麵殺氣撲來,毫無疑問,絕對是一場殊死的惡戰。
丹楓手中龍法運作,水龍環繞他周身,噴湧而出。
他咬緊牙關,克服心中的萬般悲痛,準備與昔日一同飲酒論調的友人,決死一戰。
但下一刻,出乎意料。
鏡流高高舉起支離劍,她沒有向丹楓景元揮灑出能凍煞人的寒冰劍氣。
而是一劍捅向了自己的腹部。
支離劍從未有過如此順暢還不受抵抗地刺穿身軀,劍身沾染上它主人殷紅的鮮血。
啪嗒一聲,本身遭遇過多次打擊,幾近崩解的支離劍再也支撐不住,劍身碎裂成了數塊,散落在地。
無形冰霜驟起,隨劍侵入那寒冷的身軀,大片大片的霜寒外化,覆蓋凍結住她的體表。
先是四肢,然後是身軀,最後是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