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重新淹沒了這片金屬平原。
隻有韓無限粗重如風箱般的喘息聲,以及萬骸巨劍劍身血紋明滅時發出的、低沉如心跳般的“嗡”聲在回蕩。空氣中彌漫著金屬被高溫熔毀又急速冷卻的焦糊味、怨氣被強行淨化後的腥臭,以及濃鬱到化不開的血腥氣,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拄著劍,身體微微顫抖。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的傷口,劇痛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啃噬骨髓。雙臂更是傳來陣陣撕裂般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沉重感,仿佛那暗金墨色的臂骨隨時會徹底崩碎,連同血肉一起被萬骸巨劍吞噬殆儘。
淡金色的血液依舊如同溪流,順著臂骨裂痕處的暗紅脈絡蜿蜒而下,滴落在冰冷的“水銀”地麵,發出“嗤嗤”的輕響,留下一小片暗金色的斑駁印記,隨即又被巨劍散發的無形力場所吸引,緩緩滲入劍柄與地麵的接觸點。
萬骸巨劍仿佛一個貪婪的深淵,不僅汲取著他的血液,更在源源不斷地吸收著這片金屬平原中殘留的、被擊潰怨靈散逸的能量。劍身上的血紋如同活物般緩緩流轉,暗金墨色的劍體光澤似乎更深邃了一分,那股沉澱萬古的殺伐與不屈意誌,也變得更加凝練、更加……桀驁不馴。
韓無限能清晰地感覺到,這柄凶器並未真正臣服。它隻是被自己以血為引、以命為柴點燃的戰意所暫時“喚醒”,如同被強行套上枷鎖的太古凶獸,隨時可能反噬。那股冰冷沉重的力量在他體內左衝右突,試圖撕裂他的經脈,凍結他的意誌,將他的靈魂拖入那萬古不散的殺戮深淵。
“咳……”又是一口混合著內臟碎片的淡金色逆血湧上喉嚨,被他強行咽下,隻在嘴角留下一抹刺目的金紅。識海中,無數怨靈的尖嘯雖已遠去,但萬骸巨劍殘留的、無數破碎戰場片段和絕望嘶吼形成的殺伐衝擊,如同冰冷的潮汐,一波波衝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精神壁壘。若非涅盤重生後意誌如鐵,若非雙臂裂痕處那暗紅脈絡似乎與劍體血紋形成了一種微妙的、痛苦的聯係,分擔了部分衝擊,他的靈魂恐怕早已被撕成碎片。
他艱難地抬起頭,赤紅的雙眸掃視著四周。灰黑色的金屬怨氣如同退潮般縮回了平原深處更濃鬱的鉛灰色霧靄之中,隻留下遍地狼藉:扭曲破碎的金屬肢體、被巨劍罡風犁出的巨大溝壑、以及被徹底湮滅怨靈留下的、如同焦炭般的深坑。這片區域,暫時成了真空地帶。
然而,這片死寂並未帶來絲毫安全感。
他能感覺到,在更遠處的鉛灰色濃霧深處,有更多冰冷、貪婪、帶著無儘怨恨的意念在窺伺。萬骸巨劍的出世和剛才那毀滅性的爆發,如同在死寂的湖麵投下巨石,其引發的震蕩,正吸引著這片金屬平原更深處、更恐怖存在的注意。那些退縮的怨靈並未消散,它們隻是暫時蟄伏,如同等待獵物力竭的鬣狗。
“不能……倒在這裡……”韓無限咬著牙,牙齦幾乎滲出血來。每一次心跳都如同擂鼓,震得傷口劇痛,卻也帶來一絲微弱的、源自星樞碎片共鳴的清涼感,如同黑暗中的螢火,勉強維係著他即將崩潰的靈台清明。
他嘗試著挪動了一下腳步,沉重的萬骸巨劍仿佛與腳下這片“水銀”大地長在了一起。僅僅是微微一動,雙臂便傳來鑽心刺骨的劇痛,新生的暗金墨色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裂痕處的暗紅脈絡光芒急促閃爍,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斷。
強行駕馭遠超自身極限的力量,代價是慘重的。金陽焚天勁幾乎枯竭,青天玉劍臂的本源在蛻變中消耗巨大且瀕臨崩潰,身體更是千瘡百孔。他現在就像一個布滿裂紋、強行承載著山嶽之重的琉璃瓶,任何一點額外的壓力,都可能讓他徹底粉碎。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被他拄在身前的萬骸巨劍,劍身猛地一震!不再是之前的低沉嗡鳴,而是一聲尖銳、短促、仿佛帶著無儘憤怒與不甘。!
“錚!”
這劍嘯聲不大,卻蘊含著一種穿透靈魂的鋒銳意誌,瞬間撕裂了短暫的死寂!
嗡!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強烈、更加霸道的冰冷殺伐意誌,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從萬骸巨劍中逆衝而出,狠狠撞入韓無限的雙臂!
“呃!”韓無限猝不及防,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雙臂的暗金墨色臂骨瞬間亮起刺目的血光,裂痕肉眼可見地擴大,淡金色的血液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那股意誌冰冷、沉重、帶著萬古的孤寂與毀滅一切的瘋狂,瞬間衝垮了他勉強維持的防禦,直衝識海!
眼前景象瞬間模糊、扭曲!不再是冰冷的金屬平原,而是屍山血海!無數斷裂的兵器殘骸堆積如山,天空是燃燒的鉛雲,大地流淌著熔化的金屬河流,無數扭曲的金屬巨獸和身披殘破甲胄的巨人身影在血與火中咆哮廝殺!每一幅畫麵都蘊含著足以撕裂靈魂的絕望、憤怒和不甘!這是萬骸巨劍沉寂前所經曆的最終戰場!是它的記憶,也是它的詛咒!
“臣服……或者……毀滅……”一個宏大、冰冷、非人非獸的意念,直接在韓無限瀕臨破碎的識海中炸響!這是萬骸巨劍殘留的器靈意誌!它被韓無限的血與戰意喚醒,卻絕不甘心被一個渺小、重傷的人類所驅使!它要反客為主!要麼徹底吞噬他的靈魂,占據這具能承受它部分力量的軀體,要麼就拉著這個膽敢褻瀆它的螻蟻一同毀滅!
識海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川,在狂暴的殺伐意誌衝擊下飛速消融、沸騰!涅盤意誌形成的壁壘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星樞碎片散發的微弱清輝被壓縮到極限,如同風中殘燭!
絕境!比麵對怨靈狂潮更可怕的絕境!
這是來自靈魂層麵的直接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