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無限一步踏出那光怪陸離、法則混亂的峽穀,重新沐浴在外界略顯稀薄卻“正常”的天地靈氣與陽光之下。九年與世隔絕,在生死邊緣掙紮悟道,此刻重見“天日”,竟讓他生出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他依舊是那副清瘦的模樣,氣息內斂,修為波動似乎仍舊被壓製在化神期左右,與進入星殞之穀前並無太大區彆。但若有真正的大能者仔細探查,便會發現他周身縈繞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協調感,仿佛他站在那裡,便與腳下的土地、呼吸的空氣、乃至頭頂的天空,達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他眉心的金印與冰冷烙印交織,不再顯得突兀,反而像是他存在的一部分。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眼睛。平靜,深邃,仿佛能容納星辰生滅,萬物歸墟。不再是刻意的鋒芒,而是一種洞悉本質後的自然流露。
他略微適應了一下外界相對“溫和”的法則環境,神識如同潤物無聲的細雨,極其隱蔽地向外蔓延開去。並非大範圍掃描,而是捕捉著風中帶來的信息,傾聽大地的低語,讀取著這片天地九年來留下的“記憶碎片”。
信息紛至遝來。
他“聽”到了一些關於自己的零星傳聞——大多還停留在“歸墟道主身負天道禁印,於萬魂山脈苟延殘喘”的階段,偶有提及星殞之穀異動者,也多與神秘遺跡或自然災變相聯係,並未直接與他掛鉤。這讓他稍稍安心,看來星衍尊主等知情者保持了沉默,而他之前的金蟬脫殼之計也起到了效果。
他也“看”到了一些變化。極北冰原那處古老封印似乎已被天工宗聯合其他勢力初步掌控,正在嘗試性探索;南海歸墟之眼的異動愈發頻繁,吸引了更多海外修士;流雲盟、巽風穀等舊日盟友勢力範圍穩定,但似乎也麵臨著一些新的挑戰和暗中滲透。
“九年……變化不小。”韓無限心中了然。修真界從不因任何人的缺席而停止運轉。他這位曾經的“風雲人物”,在沉寂近二十年後,早已被許多人遺忘或視為過去式。
而這,正是他目前需要的。
他沒有返回萬魂山脈的打算。那裡目標太大,且那具幻身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他需要一個新的起點,一個能讓他低調行事、觀察局勢、並逐步驗證新悟之道的場所。
他回想起之前神識掃過時,在西北方向約數萬裡外,感應到的一處名為“沉沙河”的區域。那裡靈氣相對稀薄,環境惡劣,多有流沙、毒瘴,是低階修士和凡人國度的流放之地,魚龍混雜,消息閉塞,正適合他隱藏行蹤。
決定已下,韓無限不再停留。他身形微動,並未施展任何華麗的遁法,隻是如同融入風中,一步踏出,便已在數十裡之外,速度看似不快,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仿佛空間本身在推動他前行的流暢感。這是他對空間法則更深理解後的自然運用,消耗極小,且不易引起注意。
數日後,沉沙河地界。
渾濁的河水裹挾著大量黃沙,咆哮著奔流向未知的遠方。河岸兩旁是貧瘠的戈壁與偶爾出現的、被風沙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土城。空氣中彌漫著沙塵與一絲若有若無的腐朽氣息。
韓無限化身一名麵容普通、氣息隻在築基期的灰袍散修,繳納了幾塊下品靈石,便輕易混入了一座名為“黃沙集”的簡陋修士聚集地。這裡龍蛇混雜,有躲避仇家的亡命徒,有資源匱乏的底層散修,也有來自各方勢力的探子,所有人都帶著或多或少的戒備與麻木。
他在集市角落租下了一間最不起眼的石屋,布下簡單的隱匿禁製,便算是暫時安頓下來。
他需要精確了解在天道禁印與新烙印的平衡下,自己能安全調動多少力量,施展何種層次的手段。他每日便在石屋中,以那縷本質蛻變的歸墟之氣,進行著各種精微的練習分解一塊頑石,使其化為最純淨的沙粒;引導一縷微風,加速其帶走空氣中的汙濁;甚至嘗試對自身那幾乎微不可查的“生機”進行最細微的“歸墟”與“滋養”的循環實驗。每一次練習,他都密切關注著眉心烙印的反應,不斷試探並牢記那無形的“邊界”。
出入集市的酒肆、茶棚,這些地方是底層信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他收斂所有氣息,如同一個最普通的聽眾,從那些散修、行商的閒聊、抱怨、乃至吹噓中,拚湊著外界的風雲變幻。
他聽到了關於“天工宗在上古遺跡收獲頗豐”的傳聞,也聽到了“南海有異寶出世,引得大能爭奪”的消息,更聽到了某些關於“西極魔蹤再現”的模糊傳言……這些信息真偽難辨,卻足以讓他對如今的局勢有了一個粗略的輪廓。
沉沙河並非全然死寂,這裡同樣存在著弱肉強食的法則。一些盤踞在此地的邪修、沙匪,或是被某些詭異力量侵蝕的妖獸,便成了韓無限最好的實驗對象。
他不會親自出手,而是如同一個隱藏在幕後的觀察者。當有邪修試圖劫掠過往商隊時,他或許會引動一絲歸墟之意,悄無聲息地瓦解其法器的核心結構,使其在關鍵時刻失靈;當有被死寂之氣汙染的妖獸發狂時,他或許會引導其體內的異常能量,加速其自我崩潰的過程,使其“自然”死亡。
這些行動細微至極,不露痕跡,卻完美地實踐著他“引導歸墟,順應循環”的新理念。他能感覺到,每一次成功的“引導”,自身對歸墟之道的理解便精深一分,那眉心的烙印也似乎……默許了這種符合“秩序”的行為。
這一日,韓無限正在集市中漫步,忽然心有所感,抬頭望向東方天際。
隻見一道狼狽的青色遁光,正歪歪扭扭地朝著黃沙集方向逃竄而來,其後緊跟著三道煞氣騰騰的黑色遁光,顯然是在追殺。
被追殺的,是一名身著青霖郡服飾的年輕女修,修為不過金丹初期,此刻已是臉色蒼白,靈力渙散。而追殺者,則是三名身著統一黑袍、麵容陰鷙的修士,修為皆在金丹中期,出手狠辣,顯然是某個邪道宗門子弟。
這一幕在沉沙河並不罕見,周圍修士大多冷眼旁觀,甚至有人露出幸災樂禍之色。
那女修眼見就要被追上,眼中閃過一絲絕望,奮力將一枚求救玉符捏碎,一道微光射向黃沙集方向,但並未得到任何回應。
“哼,區區青霖郡的探子,也敢窺視我‘黑煞門’之事?束手就擒,給你個痛快!”為首的黑袍修士獰笑著,一道烏黑的爪影已淩空抓向女修後心!
女修避無可避,閉目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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