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來臨，那座倒懸於天空的城市，也無法以肉眼所見其位置。不知是否是因為昨夜所經曆的那些事情，才使得此刻的陽光讓我感到如此溫暖而明媚，全身的細胞都在光芒照耀下恢複了活性。
鈴裡奈的情況穩定了下來。清醒之後的她，不由對當前所處在的環境感到疑惑，莉莉安娜耐心地向她講述著昨日發生的一切。
在此期間，我觀望著遠處的情況。由於塞夢墳場已經被赤潮所淹沒，我們隻能考慮如何通過水路離開此處。根據希希莉亞的回憶，雖然這片地勢相較為窪地，但仍有連通向外界森林的“缺口”——那邊極有可能已經形成支流，最終彙入海洋之中。
“如果這樣的話，這些水不是遲早會流儘麼？”我問道。
“不會那麼簡單……”希希莉亞指向遠處，“那個位置是怪物撞擊的地方，缺口應該已經出現滲透，地下的水流全部湧溢到這裡……這樣的話，湖泊，河流，最後引入大海，它會加入這片大陸的水循環。”
“嗯，先考慮離開這裡吧。”
我將附近能夠收集到的殘骸，用“屍山”的能力延伸出極具吸附性的黑色血肉，在各個碎片之間填充並拚湊出一艘能夠承載我們的小船。我嘗試於附近淺試了下，挺好，比想象中牢靠些——畢竟現有的條件也就這樣，能夠離開才是首要考慮的。
我們登上黑色小船，用先前物品欄中搜集到的破布衣作為船帆，順風前行。
“伊斯？”
“怎麼了，莉莉安娜？”
“你不需要休息會嗎？”她望著我，“好像不是我的錯覺，伊斯很少會好好地睡一覺吧？每次在我醒來的時候，你就已經醒來很久了。”
“……睡覺這種事情，對我來說並沒有醒著的價值來的高。更何況，夜晚的時間最適合進行自由性活動——之前在尤克拉家族的時候，那些線索隻能在夜深人靜時才有發現的機會……更多的是我比大多數人而言，精力更好些吧。”
莉莉安娜似懂非懂地點頭，而後問道：“那，伊斯也會很少做夢吧。”
她突然這樣一問，令我不由地苦笑兩聲。“夢”這種東西，多少讓如今的我感到些莫名而來的畏懼。畢竟我所經曆過的所有和“夢”扯上關係的事情，多少都帶著些無法言喻的迷幻和直擊內心深處的驚悚……我不得不這樣認為，若是沒有那麼多的“夢”，說不定我能在這趟旅途中更安穩些。
莉莉安娜靜靜地趴在船邊，她的目光凝視著那片被陽光映照得泛起淡淡紅色的赤潮。在白日之下，湖水的顏色並沒有夜晚那般深紅如血，反而透出幾分奇特的粉色，帶著果凍般的微妙質感。海浪輕輕拍打著船舷，發出令人放鬆的聲響，但莉莉安娜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
她的思緒飄得很遠，仿佛回到昨晚的夢境之中。在那個不同尋常的夢裡，她告訴我，她看到許多熟悉的麵孔——大家都圍繞在她的身邊，卻唯獨缺少了我的身影。
“伊斯，我當時真的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你了，”她的聲音淡淡的，帶著幾分細水輕緩的憂鬱，“我夢見了王都，夢見了神明，還夢見了另一個自己……”
“而後我開始墜落，到一個很深很暗的地方，那裡沒有任何人……”
“彆擔心，都隻是夢而已。”我回應道。
“夢……嗯，那隻是個夢。我記得哥哥對我說過的話，夢和現實都是相反的？不過後麵我夢見自己在一個很大的地方，像是劇場，我就坐在舞台下觀看——那個深信教皇的公主失去了自己的勇者，流離失所，跌落舞台，它就倒在了……我的麵前。”
我不由將視線移到莉莉安娜的身上。
劇幕拉開，人偶起步，上演著不知誰人預先設下的劇本；台下寂靜，眾人無言，似沉浸在這場藝術的欣賞中。異國朝都的子民，垂憐眾生的神明，指代它們的人偶都將自己的目光彙聚到那位“公主”的身上。“公主”追隨著光的影子，在夜中哭泣徘徊，直到發現這始終堅信著的路途，最後之處竟是萬丈懸崖。
也許在這個舞台之上，命運與劇本完全劃上了等號——它最終接受了屬於自己的結局，在叛徒的追殺中，跌落高台……莉莉安娜目睹著那具人偶的故事，她於夢中下意識伸手想要觸碰對方，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拽住自己的胳膊。
而夢的後續，莉莉安娜沒有講下去。也許並非是她不記得內容，而是那其中暗含著某種陰暗的深意，使得她不願再繼續品味。
“你為什麼會想去拉它？”
我隨口問道，隻是為了將對方從那份不好的思緒中拉回。實際上我的注意力已經放在了航行的情況上，需要觀察好風的信號，同時也要提防著那些順流而來的漂浮物衝撞。
“我不是很明白當時自己的想法……隻是覺得，如果我沒有拉住它，那個‘公主’就會真的消失在舞台，會被所有人都遺忘……”
我沒有回應。
“那麼多人都沒有真正在乎過它，大家都隻當做是劇本裡有趣的故事……被遺忘之後，伊斯，你不怕那種感覺嗎？”
我依舊沒有回應，隻是搖了搖頭。
“……那，你怕什麼呢？”
我目光轉向莉莉安娜，她下意識微微側過臉，像是在回避我突然而來的關注。短暫的沉默後，我回正臉龐低聲給出答複：“相比於此，我還是更怕失去你。”
我們的航行比預想中來的順利些，即便我根本沒有任何這方麵的相關經驗，但好在“屍山”力量的加持使得容錯率大大提高。在這片赤潮上行船讓我感到些許的熟悉，不由想起了當初與伯魯特一同航海的那段時期；與之不同的是在這裡我沒有任何確切的航向，隻能先按照一個風向所指嘗試先離開水域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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