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合上卷宗時，金屬搭扣發出清脆的聲響：“48小時內必須找到黑色風衣男人，他是解開所有謎團的鑰匙。”會議室裡的椅子磨擦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知道，這場與時間的賽跑，才剛剛開始。
遠途科技的玻璃門在陸川的掌心下緩緩滑開，冷氣裹挾著打印機特有的墨粉味撲麵而來。前台小妹看著警徽的瞬間，精心塗抹的口紅在嘴角洇開細小的裂紋。陸川亮出證件，目光掃過牆上“科技創新，誠信為本“的鎏金標語——諷刺的是，此刻他手中正攥著從工商調取的該公司近三年九次行政處罰記錄。
“周明光負責的智慧城市項目？“技術總監扶了扶金絲眼鏡，轉椅在地毯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離職前確實帶走了部分源代碼，但那是他在職期間的個人成果，公司已經通過法務途徑解決。“陸川注意到對方敲擊桌麵的節奏，無名指上的婚戒與桌麵碰撞出規律的噠噠聲——這是典型的心理防禦姿態。
檔案室裡的黴味幾乎要凝成實體。陸川蹲在積灰的文件櫃前，手電筒光束掃過“2023智慧城市項目“的標簽。當翻開第17號檔案袋時，幾張泛黃的檢測報告飄落在地，水泥抗壓強度數據旁用紅筆批注著“按原計劃執行“。技術員小林突然指著角落：“陸隊，這裡有周明光的審批簽字！“
然而，當將這些資料送往質檢部門鑒定時，專家的結論卻如冷水澆頭：“數據雖然涉嫌虛假宣傳，但達不到刑事立案標準。“陸川盯著顯微鏡下的水泥樣本，那些不合格的顆粒在載玻片上靜靜躺著，就像他手中這條漸漸冷卻的線索。
對公司高管的逐一約談更像是場拉鋸戰。財務總監將銀行流水甩在桌上，每筆資金往來都標注得清清楚楚；市場部經理翻出合作協議，信誓旦旦保證所有項目合法合規。當陸川提到周明光離職前那筆50萬轉賬時，會議室的空調突然發出轟鳴，蓋住了所有人的呼吸聲。
“那是他的競業限製補償金！“法務總監終於打破沉默，卻在陸川要求查看協議原件時，推說文件鎖在保險櫃裡。這個細節讓陸川警覺，他立刻申請搜查令，可當警員打開保險櫃，裡麵隻有幾盒過期的月餅和半截斷齒的扳手——與命案現場缺失的工具型號相同，卻因表麵布滿太多指紋而失去取證價值。
在遠途科技的七天調查，陸川的筆記本記滿整整三本。他看著白板上新添的關係圖，那些代表商業糾紛的線條與命案線索始終無法交彙。當最後一份調查報告擺在桌上，關於商業賄賂、虛假宣傳的指控都指向行政違法，而非刑事犯罪。
暴雨突至的傍晚，陸川站在遠途科技樓下，雨水順著傘骨彙成溪流。他想起檔案室裡那份被刻意塗改的質檢報告，想起高管們閃爍的眼神，突然意識到這場調查或許觸碰到了某些更深層的秘密——隻是這些秘密暫時被法律的灰色地帶包裹，無法成為撬開命案真相的鑰匙。他將濕透的筆記本塞進懷裡，轉身走向警車，輪胎碾過積水的聲音裡，又一條線索沉入了黑暗。
法醫實驗室的冷藏櫃發出低沉的嗡鳴，張凱戴著雙層手套的手指懸在離心機上方，藍色的血液樣本在離心管裡形成清晰的分層。當自動測序儀吐出最終比對報告時，他盯著屏幕上“排除親子關係概率99.99%“的紅色字樣，突然覺得實驗室的恒溫係統似乎失靈了——後背滲出的冷汗瞬間浸透了白大褂。
“再測一次，用Y染色體STR分型。“張凱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實習生小陳重新提取樣本，移液槍的針尖在載玻片上微微晃動，她知道這個結果意味著什麼：過去72小時圍繞“周明光“展開的所有調查，都可能建立在錯誤的基礎上。第二次比對的結果在兩小時後出來，依然是刺眼的紅色排除標記，連常染色體的16個基因座都沒有一個匹配點。
周明光的妻子在接待室裡已經坐了整整三個小時，手指反複摩挲著丈夫的照片——畫麵裡的男人在沙灘上舉著椰子笑，背景是馬爾代夫的碧海藍天。“警察同誌，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她的聲音帶著哭腔，將手機裡的聊天記錄推到張凱麵前，“他昨天還跟我視頻，說下個月就回來給女兒過生日。“張凱注意到視頻截圖裡的男人戴著寬簷帽，始終用手擋著額頭，而死者的額骨有處明顯的骨瘤，這處特征在視頻裡完全看不到。
更關鍵的證據來自牙科記錄。張凱調閱了周明光2018年的補牙檔案，市口腔醫院的數字化模型顯示，其右上第二磨牙采用的是氧化鋯全瓷冠，而死者對應的牙齒是銀汞合金充填體，兩種修複方式在X光片上呈現截然不同的密度影。“全瓷冠的透光率是82%，“張凱指著對比圖，“而銀汞合金是完全不透光的，這是無法偽造的生理特征。“
當張凱將DNA圖譜攤開在周妻麵前時，她突然捂住嘴，眼淚決堤而出：“那那視頻裡的人是誰？明遠他到底在哪？“她的情緒崩潰，語無倫次地講述著丈夫離職後的異常：“他說公司在東南亞有秘密項目，讓我彆問太多，還把房產證都換成了我的名字.“這些細節在張凱腦中炸開——如果死者不是周明光，那真正的周明光在哪？那個戴著寬簷帽視頻的人又是誰？
技術科傳來更令人費解的消息：死者指甲縫裡的皮膚組織DNA，與周明光辦公室抽屜裡的咖啡杯指紋完全一致。“這說明兩人肯定有過近距離接觸，甚至發生過肢體衝突。“張凱盯著迭加的DNA圖譜，死者的基因序列像條陌生的河流，卻在某個區段與周明光的基因標記有微弱的重迭，“他們可能認識，但絕非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