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成,我來了!你在哪兒?”張饒站在停車場中央,夜風掀起他皺巴巴的襯衫下擺,他扯著嗓子喊,聲音裡帶著刻意拔高的硬氣,可微微發顫的尾音還是泄了底。他掃過那幾輛掛著軍牌的車子,雙手叉腰,刻意挺了挺脊背——即便此刻頭發被風吹得像蓬草,皮鞋上還沾著碼頭的泥點,那股不肯低頭的勁兒卻沒鬆。
“你不是說不來嗎?怎麼又跑來了?”董家成推開車門下來,軍綠色的大衣被風灌得鼓鼓的。他看著張饒這副狼狽又強撐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眼裡卻藏著點複雜的情緒——既有點“果然如此”的篤定,又有點說不清的唏噓。
“這不是你求著我來的嗎?”張饒梗著脖子回嘴,下巴抬得老高,仿佛這樣就能占幾分上風。可心裡卻像揣了團亂麻,他自己也說不清,剛才那股“掉頭就走”的衝動,怎麼就變成了此刻站在這裡的倔強。被董家成這樣盯著看,他後頸的皮膚都在發燙,既有被戳穿心思的窘迫,又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依賴。
董家成臉上的笑意淡了,表情沉了沉,眼神銳利地落在張饒臉上:“嗯,說說吧,來找我到底想乾什麼?”那語氣裡的嚴肅,像塊石頭砸進水裡,瞬間攪散了剛才那點微妙的氣氛。
“你不就是想抓我嗎?”張饒被他這眼神看得心裡發毛,語氣越發衝,腳在地上碾了碾,“你再這副樣子,我現在就走!”話雖如此,他卻沒動地方,隻是攥緊了拳頭,指節泛白——真要走,剛才就不會硬著頭皮站在這裡了。
董家成看他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沒再逼問,隻是側身指了指副駕駛後麵,自己旁邊的位置說道:“上車吧,我們車上說。”
“嗯。”張饒悶哼一聲,一臉不耐煩地拉開車門,動作又急又重,仿佛在跟車門置氣。他剛坐進去,七班長就順勢輕手輕腳地關上了車門,轉身快步繞到駕駛座,動作麻利得像陣風。
“開車,去魯省駐京辦。”董家成對著剛坐穩的七班長吩咐道,聲音平靜。他轉頭看向張饒,對方正扭頭望著窗外,耳根卻悄悄紅了——那點故作的強硬,終究還是繃不住了。車廂裡瞬間安靜下來,隻有引擎啟動的低鳴,和兩人之間那層沒說破的默契,在沉默裡慢慢漾開。
“永安那邊是什麼情況啊?”唐忠民捏著那份薄薄卻重如千鈞的病曆,指腹反複摩挲著診斷結論,紙張邊緣都被撚得起了毛邊。他搖著頭,聲音裡帶著難以抑製的顫抖,“要不要讓宋豔過來照看一下他?”這話已經問了不下三遍,每一次說完,他都會重新把病曆翻開,逐字逐句地看,仿佛這樣就能改變上麵的字跡。看到第十幾次時,他終於沒忍住,眼角的淚珠子砸在病曆上,暈開一小片模糊的墨跡,“這孩子……怎麼就把自己熬成了這樣……”
“不能讓她們知道,尤其是宋豔。”陳世豪眉頭擰成個疙瘩,指節因為用力攥著茶杯而泛白,杯壁上的熱氣氤氳了他的眼鏡片,卻擋不住眼神裡的凝重,“他們已經經曆過一次生死離彆,那種剜心的疼,不能再讓她受第二遍。這次,就讓他們像平常一樣相處吧。”他說著,把茶杯重重頓在桌上,瓷杯與桌麵碰撞的脆響,在安靜的會客廳裡格外刺耳。
“嗯,老陳說得對。”蔣為民深吸一口氣,額頭上的皺紋擰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他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語氣沉得像壓了塊石頭,“不是我們狠心無情,這是對他們最好的保護。真要是把實情捅開,宋豔那性子,怕是要當場垮掉,到時候誰來穩住永安?”
“我們這樣做,對宋豔太不公平了!”唐忠民猛地抬起頭,眼眶通紅,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火氣,“她是永安的妻子,憑什麼連丈夫的真實情況都不能知道?我們這是在騙她!”他把病曆往桌上一拍,紙張散落開來,像隻折了翼的鳥。
“我們知道這樣做不地道!”陳世豪雙手猛地捂住臉,指縫間漏出一聲沉重的歎息,“可我們得為大局著想啊!永安手裡那攤子事,離了他不行!要是宋豔這邊出了亂子,影響到永安的情緒,耽誤了案子……”他沒再說下去,可那未儘之語裡的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他不敢想,宋豔知道真相後,會不會像當年那樣,抱著永安的病床哭到暈厥。
“先給周永卿說一下吧。”蔣為民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聲音裡帶著一絲疲憊的妥協,“讓她這個做大姐的心裡有個數,也好從旁照看著點,或許能緩衝些。”
“嗯,我知道該怎麼做。”唐忠民咬著牙,聲音裡還帶著氣,卻終究是鬆了口,“但我們必須保證,不能讓永安察覺到半點異常,更不能讓他覺得我們在瞞著他什麼!”他說著,彎腰把散落的病曆一張張拾起來,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發顫,然後攥著病曆,大步流星地走出會客廳,帶起的風掀起了桌布的一角。
門“哢噠”一聲合上,會客廳裡瞬間陷入死寂。隻有桌上那杯沒喝完的茶,還在嫋嫋地冒著熱氣,很快便消散在冰冷的空氣裡,像極了此刻幾人心裡那點無力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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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世豪的指節抵著眉心,指腹深深陷進皺紋裡,喉結滾動了許久才擠出這句話,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們是不是太無情了?”他視線落在茶幾上那杯早已涼透的茶,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桌腿往下淌,像無聲的淚。
蔣為民抬手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指尖在鬢角花白的頭發裡蹭了蹭,語氣裡裹著化不開的疲憊:“我也不知道。”他頓了頓,從煙盒裡抖出支煙,打火機“哢噠”響了好幾下才點燃,煙霧繚繞中,他眯起眼望著窗外,“可除了這樣,還能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永安塌下去——他手裡那樁案子,牽一發而動全身啊。”
陳世豪猛地直起身,又重重靠回沙發裡,背脊佝僂著像壓了塊千斤石。他從懷裡摸出個磨得發亮的舊懷表,看著裡麵周永安的照片,“你看他那時候……”聲音突然哽住,他彆過臉,指腹反複摩挲著照片邊緣,“這孩子總說自己扛得住,可誰的肩膀經得住這麼碾啊。”
蔣為民吸了口煙,煙灰簌簌落在褲腿上也沒察覺。他彈了彈煙灰,火星在昏暗裡明滅:“上次見他,眼底的紅血絲都蔓延到眼白了,手裡的報告改得密密麻麻,連喘口氣的空當都沒有。”他掐滅煙蒂,力道大得把煙缸磕出個凹痕,“我們這哪是給壓力,是想給他留條能喘口氣的路啊。”
陳世豪合上限量懷表,金屬外殼碰撞的脆響在安靜的房間裡格外清晰。他望著天花板,聲音輕得像歎息:“但願……但願他以後能明白。”
蔣為民沒接話,隻是從公文包裡抽出份文件,指尖在“周永安”三個字上反複點著,指腹的薄繭蹭得紙麵起了毛邊。窗外的月光透進來,在兩人鬢角的白發上鍍了層冷霜,像極了他們此刻沉重又無奈的心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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